而这其中,主子到底有多少私心?
卫柏不由得抬头看了眼主子,雅间内没有点灯,裴初愠站在暗色中,外间灯笼暖光照进来,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卫柏借着暖光,也不曾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见得他面上没什么情绪,眉心蹙也未蹙,平静深沉得像一汪深潭。
时间不早了,有人取下了外间灯笼,暖光自他脸上缓缓平移而过,照亮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依旧让人看不透。
许久,卫柏听见他平淡的声音:“三日内,我要翰林院乱起来。”
他要那人自顾不暇,再没了闲心。
他从来都是自私,世人对他评价也不算是错。
本次科考,高中状元及探花的考生都在翰林院,一旦要查科考徇私舞弊一事,翰林院自然平静不了。
卫柏堪堪低头:
“属下知道了。”
他再偏头顺着楹窗看去时,外间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没有了灯笼,月光也逐渐浅淡,不久前的热闹仿若根本不曾存在过。
卫柏还是有疑虑,忍不住道:“如果姜姑娘知道——”
隐在暗中一直不曾有情绪波动的人,在这一刻淡淡地觑了他一眼。
卫柏蓦然懂了,他闭嘴噤声,再不提这事。
第28章
暮色沉沉,姜姒妗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府邸,今日发生的事情过多,姜姒妗整个人都有点恹恹地,周渝祈只觉得是那场大火将她吓到了,也没有再起旖旎心思。
周渝祈握了握夫人冰凉的手,担忧地问: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这人被吓住,可大可小,甚至会有人夜中发热,他想让大夫来给夫人瞧瞧,开点安神药。
姜姒妗满腹心事,脑海中不断闪过当时回头看见的那一幕和那个身影,叫她心底平静不下来,听见周渝祈的话,她抿唇摇头:
“我没事,缓缓就好,没必要大费周折。”
且不说姜姒妗今晚的提心吊胆,周府外有的是人一夜难安,未眠到天亮。
皇宫内,小皇帝看见被呈上来的奏折时,立即意识到亚父要做什么,他也许着实不算一个明君,瞧着奏折便顺了亚父的意愿,脸上陡然窜上冷意,奏折被他直接扔在地上:
“真是朕的好臣子。”
少年当了数年皇帝,再曾不堪,如今也积威甚重,他一怒,整个殿内的宫人都立觉惊惧不安。
许公公被吓得砰一声跪了下来。
小皇帝脸上挂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冷意,他清楚亚父不会无的放矢,科举徇私舞弊一事大概率是真,他的怒意也有三分真。
小皇帝瞥了眼地上的奏折,掩住眼中的情绪,奏折来得很是适合,恰好让他借此做点事情。
翌日初八,没有早朝,但宫中连召数位大臣,周渝祈位处翰林院,都能听见金銮殿内传来的怒斥声,帝王震怒,翰林院中没人敢生是非,安静得落针可闻。
快到下值时,周渝祈终于见到他的顶头上司刘昃文从金銮殿出来,只一眼,就让周渝祈胆颤心惊。
刘昃文脸色微白,满头大汗,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抬眼再瞧他们时已经瞧不出异样,但周渝祈还是觉得不对,刘昃文看向他的眼神中似乎透着股冷意。
周渝祈心底立即咯噔了一声。
刘昃文是宋安荣的亲舅舅,他很清楚,因宋安荣的关系,平日中在翰林院,刘昃文对他都是暗中颇有宽待的。
户部尚书和翰林学士瞧着都是官居三品,但谁清楚其中的差距,尤其是宋尚书还入了内阁,两家逐渐拉开了差距,刘家对宋家是格外看中的,刘夫人如果每年初一不回娘家,刘家都得差人来询问一番。
对宋安荣这个备受宋尚书看中的外甥女,自然也是疼爱看重。
连带着他也跟着受益匪浅。
但今日,刘昃文瞧着他的眼神却是极冷,周渝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不敢轻视,很快,刘昃文就让他们回去,没有透露在金銮殿的一点消息。
周渝祈提心吊胆地出了宫,在宫门前,他犹豫地站住了脚。
他在纠结,他要不要去打听一下消息?
听闻今日除了翰林学士,在金銮殿议事的还有六ʝʂց部尚书和大理寺寺卿,以及国子监祭酒陆琦。
国子监祭酒?
在想到这个人时,周渝祈脸色陡然一变,将这些人联系在一起,周渝祈能想到的只有科举一事,在会试殿选前,他们这些考生一部分都进了太学,便没有没拜访过老爷子的。
老爷子今年六十有八,他身出关外陆氏,一生醉心学问,素来公正,如今活跃在朝堂上的百官,起码有一半曾在他手下学过,在清流中威望极高,先帝和当今圣上都对他敬重有加。
周渝祈曾经也想过让这位老爷子对他青睐,但最终不过无功而返。
当时会试,老爷子本该是最合适的主考官,但孔氏和陆氏有姻亲,他也因此需要避嫌,主考官的位置就落在吏部尚书身上。
想到和科举有关的人今日好像都进了金銮殿,再联想刘昃文的那个眼神,周渝祈的一颗心不由得砰砰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