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身穿碎花长裙,因为早晚冷的关系,肩上多搭了一个披风。
“周先生说要安静,包了民宿,我们就关了网上的订购通道。”阿姨侧首打量着周屿淮,红指甲拢了拢披风角。
裴溪也跟着看了一眼周屿淮。
彼时周屿淮的视线在走廊的玻璃窗外,两道眉毛泛着涟漪,双睫像一片轻薄的羽翼,周屿淮的眼睛一直不属于标准的三庭五眼,所以这样的五官只能落在他的脸上,和闲雅洒脱的神态结合。
像是被察觉到了窥探,周屿淮收了神色朝她看去,两个人视线短暂地接触了一下。
“你们是来看北夏瓷窑遗址的话,有车可以定的哈。”阿姨普通话不太标准,眼角的皱纹卡了粉。
“不是在做古迹修复吗?怎么还对外开放?”
裴溪停在了门口。
“施工的地方才关着嘞,别的还是可以参观的。”
阿姨帮她打开门,周屿淮的屋子就在她隔壁。
阿姨在周屿淮进屋前又问:“你们晚上想吃什么嘞?都是本地人自己种的菜,昨天下了雨,采了些野山菌,我待会儿做给你们吃,有没有忌口?”
野山菌是特色之一,但出名的还是本地的银耳。
裴溪对本地人的热情不太习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用麻烦,没有忌口的。”
“不要葱。”周屿淮语气淡淡地。
说完转身就进了自己房间,随着房门“砰”一声锁上,裴溪在原地愣了一下。
最后才告诉阿姨说:“尽量不要葱。”
“好呢好呢,有事情叫我哈,我帮你搬东西。”
裴溪连声拒绝,阿姨看着的年龄跟裴妈妈差不多大。
算起来,裴溪这是第一次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虽然这是景区,但远离了北海,好像是真的特别轻松。
民宿酒店独栋立于镇尾,一共上下四层楼,最靠里的房间看出去,是半面群山,排列有序的方田一览无余。
裴溪打算将这次当作休息。
周屿淮也一定是清楚她转变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到现在都没有问过她。
第23章 大暴雨
裴溪会想, 如果周屿淮问,怎么回?她会想周屿淮的各种问话方式:
怎么?你是在躲谁才答应来栖山镇?——
你忽然转变有什么目的——
不是说了释怀?还来做什么——
思来想去,这些都不像是周屿淮能问出来的问题, 周屿淮不复杂,简单到可以只用淡、真两个字形容。
路上有很多次机会, 周屿淮可以开口,但都是闭口不提,这种感觉似乎很像:你要不动声色, 我便陪你瞒天过海。
终于, 晚餐时间, 裴溪多次偷看他后, 先一步开口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又应了?”
周屿淮慢慢地喝着汤,屋檐滴着水,外边彼时正历经着一场中小雨,周屿淮能很快的融入到每个场面里。
“为什么?”周屿淮放下勺子,也没看她。
裴溪手肘搭桌边:“你不是不问?”
“不是你想让我问?”周屿淮轻缓缓抬起眼皮看她。
被戳破心思的裴溪双眉一僵, 昏黄的灯光便均匀的透红了她的面颊,假咳一声。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裴溪叉开话,“我的意思是, 车上的小匣子怎么回事?”
因为车上的小匣子, 她问了这句话。
她知道,瓶子是周屿淮给岑悦找的, 这一只瓶子跟岑悦有关系, 想到这儿心口上酸涩涩的,连问话也不会试图去对上周屿淮的眼睛。
“你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周屿淮貌似吃好了, 不跟她在饭桌上闲聊。
阿姨来收盘子,听到了也没接话, 直接打断问:“吃好了哇?味道怎么样?有哪里不合适的直接说哈,下一顿我们也能注意些。”
周屿淮看她,貌似用这个眼神在询问裴溪有没有吃好。
“味道很好,没什么问题。”裴溪抿着笑回答。
桌上的鱼还剩了半条,这半条都是她吃的。
她没见过周屿淮吃鱼,一直都是,从认识到现在。
“那就好,明天八点下来吃早饭哈,或者八点我让人给你们送上去,看你们想在房间解决,还是下来吃。”
这次阿姨不再看周屿淮的意思了,直接盯着裴溪问。
“我不吃早餐,一杯果汁就行,我自己下来。”
裴溪不吃早餐,她的性格就这样,有话直说,不拐弯抹角。
阿姨这时候看向周屿淮。
周屿淮似有似无地叹了鼻息,随后回:“准备两份早餐。”
他没有领导架子,语调里尽是客气。
“好好。”阿姨笑着,“晚上关好门窗哈,今天晚上有大暴雨,估计你们要去景区是去不了的,隔壁的老瞎子说,这暴雨要下好几天。”
正说着,忽地窗外撇过一丝闪电。
裴溪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迅速关了窗户,窗帘也是一并拉上。
她查看了栖山镇的天气,果真一连几天都是暴雨,今年的雨水貌似是特别多。裴溪洗完澡又看了一遍手机,发梢末端还在滴水,她擦着头发,用沾水的食指点着屏幕。
于栀发了消息过来,问她现在在哪儿。
今天裴妈妈打电话给于栀了。
[裴溪:在栖山镇。]
她回完这句话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一堵墙,隔壁住的是周屿淮。
[裴溪:跟周屿淮过来的。]
下一秒,屏幕上弹出语音电话。
裴溪深吸一口气,接通。
“你好好跟我说一遍,你跟着他去了哪儿?”于栀的声音很大,裴溪把听筒拿远了些,大拇指点下扩音。
“栖山镇。”
“一千多公里,他威胁你了?”
“没有。”
“那他拐你到那儿做什么?”
“没有拐我。”
“那你去那儿做什么?就为了躲裴姨?”
不全是,裴溪一部分是躲裴妈妈,一部分则是因为陆台萧的出现,陆台萧出现,紧接着有人拍他们,怎么想都不对。
“只是一场交易。”
裴溪这么回的于栀,很明显于栀不信。
“交易?不过我到现在没明白,你俩分手那天,明明都快要了你半条命,当时双腿都站不住了,吃什么吐什么,你真的能做到一个电话不打,你明明很喜欢他啊。”
先放手的人,哪里配怀念。
隔着屏幕,于栀看不到裴溪的神色,她哪里知道,提到这些,裴溪的眼神忽地就暗淡了。
而隔着这堵墙,周屿淮全听到了,他站在书桌前凝紧的眸光里全是黯淡,他眸光往上,透着墙纸想看穿,看穿此刻裴溪孤单的背影。
大雨夜,如果临走时,他回了头,大概后来的故事会不太一样。
会有他们想象过的山海,也会有霓虹。
他喉结轻微动了动,桌面的手机震动。
电话是李喻打来的。
……
“查清了,那人叫陆台萧,是一名保险调查员,三年前入职的成文保险公司。”
……
周屿淮眉头微微皱起来,还真是做保险的?
彼时再回想那股气质,周屿淮松了松眉头,步子往窗边去,玻璃窗上落了雨珠,印着他的轮廓,而轮廓之后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时不时闪电而过盖住他的影子。
……
“这事情查起来便怪了,以前他在南城经营一家小酒馆很多年了,不知怎么的就把酒馆给转让了,入职了成文保险公司。”
……
按照李喻这么说,事情的确是稀奇,很多人都是从被工作束缚到变成自由职业,陆台萧还反了过来。
……
“具体怎么认识裴小姐的母亲裴女士的,还不太清楚,唯一有关联的就是,裴小姐父亲当年,所购的人身意外险是成文保险公司的。”
……
周屿淮听到这里,眼睛慢慢对上了玻璃窗内的影子,心脏砰一下撞击胸腔,他心口轻缓缓地起伏着,呼吸都放慢了。
……
“咖啡馆的老板娘说,裴溪一直叫陆台萧小叔叔,陆台萧偶尔也会到她这儿喝咖啡,聚的倒是不多,沉闷,说话直。”
……
“说重点,没让你专程查他。”周屿淮一只手“唰”地拉上帘子,他不太想继续听陆台萧这个名字。
李喻结巴了一阵,周屿淮让他查整个事情,弄清楚最多的就是关于陆台萧,别的一点也没查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