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郑婆子伸手要去抢马大舅手中香穗的包袱,高高大大的马大柱瞪圆了眼睛挡在了郑婆子跟前。
郑婆子也回瞪了他一眼,怒骂道:“瞪什么瞪,契书都签过了。”
马大舅提着香穗的包袱大步跨进堂屋,往堂屋里的椅子上一坐。
马氏抱着石头跟了进来,嗫嚅道:“大,大哥,契……契书已经签过了,去县城的程家做童养媳。”
马大舅一脸羞愧,唉了一声:“兰丫,是大哥对不起你。前天你嫂子过来我不知道,我跟柱子去给别人帮闲去了。
昨儿晚上回家,知道她来了你家,我已经骂过她了。
败家娘们不让人省心。今儿早上我跟柱子饭没有吃就拉了两袋麦子过来。
怎么这么快就……,只要大哥在,总不至于饿着你们娘仨。”
委屈了两天的马氏,听到马大舅这贴心窝子的话,眼泪再止不住,泪珠顺着清瘦的脸颊啪嗒啪嗒往下落。
可她娘家侄子柱子已经十八了,早就到了相看的年纪,如今还没有相到人家,她怎么好意思再刮着她娘家。
“大哥,大哥的心意小妹都明白。柱子如今大了,眼看着也要成家。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我不能总靠着娘家过活。
程家有吃有喝的,且契书都签了,就让穗儿去吧。”
马大舅蹙着眉头看了香穗一眼,小丫头瘦瘦小小的,看起来这两年都没有怎么长个子。
希望程家的人能善待她。
既然他妹子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虽然他能帮扶一点儿,可如今家家都吃不饱,勉强有饭吃饿不死而已。
且他家里还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婆娘,他从自家人嘴里抠粮食出来给他妹子,家里那个便撒泼打滚地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马大舅也有自己的苦衷。
马大舅无力改变现状,低着头说:“县城那么远的地方,穗儿一个小娃儿背着个大包袱,走过去累得不轻,让柱子给她送过去。”
马氏轻轻嗯了一声。
马大舅招呼马大柱,“柱子,把麦子给你姑搬进来。”
“柱子,别搬了。”马氏拦住柱子,对马大舅说:“大哥,你拉回去吧,家里还有几个侄儿侄女要吃饭。程家多给了咱家一袋麦子。”
“大田刚去,你家还没有缓过来,再留下一袋吧。”马大舅说着自己去外面搬了一袋麦子进屋放到了东间门口。
马大舅出门看了站在院子里的郑婆子跟徐妈妈一眼,对马大柱说:“柱子,你去送送穗儿,送到家里。我先回去了。”
马氏跟香穗还有柱子,走到门口目送马大舅拉着架子车往外走,待他走远了,马氏才对着郑婆子跟徐妈妈道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赶紧走吧,时间不早了。”郑婆子见多了,见怪不怪,招呼赶紧走人。
马大柱拿起香穗的包袱挎在肩膀上。
马氏想到柱子还没有吃饭,这一去一回少说也得一天。
马氏心疼柱子,她从石头的荷包里摸出小半块黑馍馍,那还是春妮前两天给的。
“柱子,你吃一口垫垫肚子,姑家没有什么吃的。你先等一会儿,我去隔壁给你借点儿吃的回来。”
马氏将石头剩下的小半块黑馍馍塞到马大柱手里,抱着石头往隔壁去。
“姑,别去了。有这些就够了。”马大柱一口将黑馍馍塞到嘴里,拉着香穗就走了出去。
这两天石头吃了白馒头,他的黑馍馍还没有来得及吃。
没有了。
石头捏着自己瘪了的荷包,怔怔地盯着马大柱的背影。
香穗笑着跟她娘跟石头挥手道别,马氏抱着石头,慢慢地跟了上去。
“你这该天杀的臭婆娘,老子娶你回来,就是为了生孩子的,你敢将我的孩子弄掉,胆儿肥了,你去死吧。”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宁静的村头。
“住手,你给我住手。”这苍老的声音,香穗能听出来是念儿奶奶的声音。
李老全家的动静香穗一行人都听到了,可他们根本无暇关心别人。
“多口人就多张嘴吃饭,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念儿她娘也去了半条命,你怎么下得去手?”
念儿奶奶边哭边骂。
“她的丫头我帮她养着,我的孩子她就给我弄没了,她是不是该打?养不了是吗?那就把这丫头卖了。”李老全骂骂咧咧。
“你个畜牲,这孩子吃得少,干得多,你还想着卖她,畜牲不如的东西。”
“娘~你是谁的娘?这一家老老小小的不都是我养着的。”
“娘年纪大了,一身的病,做不了事,从今天起,我便不吃饭了,我不让你养。”
“娘~”
果然是家家都难,香穗跟着马大柱的脚步,闷着头往村口走,她庆幸她还能去做童养媳。
若是被卖了还不知道会被卖去哪里。
一行人走到村头停了下来,马氏放下石头,拉着香穗又嘱咐了两句:“穗儿去了程家好好地过活。娘有空了就去看你。”
香穗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石头弄不清楚他姐要去干什么,到了这里他知道他姐要离开家里。瘦瘦的脸上带着将要离别的不舍。
香穗拉住石头的手,笑着晃了晃,“石头要乖乖的啊。”
“嗯,石头乖乖的。”
一家人再次道别,郑婆子笑着牵起香穗的手,硬将她拉开,“李家娘子放心,常家跟程家都是顶顶好的人家,亏待不了小娘子。”
香穗笑着跟她娘道别,转过头便笑不出来了,小小年纪的她又一次尝到了离别的滋味。
第8章 程家
郑婆子跟着走了几里路,就转道回了镇上。一路上就剩下香穗、马大柱跟那徐妈妈三人。
徐妈妈似是个不爱说话的,闷着头在前面引路,别看她人瘦,走起路来却很快。
大概走了有一个时辰左右,香穗脚步渐渐跟不上了,马大柱停下,蹲下身子,“穗儿,上来,哥背你。”
马大柱恁大个个子,早上只吃了小半块黑馍馍,况且将她送到县城,他还要回马庄。
来来回回他要走大半天的路,香穗没有让马大柱背,她看了一眼走在前面没有停下脚步的徐妈妈。
她站在马大柱身旁,笑着说:“柱子哥,我不累,还能走,咱们快走吧。”
马大柱站起来,“穗儿,走不动了跟哥说,哥背你。”
香穗笑着说:“好。”而后强忍着小腿跟脚底板的酸痛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到县城的城门口,香穗腿疼脚疼的受不了。
香穗长这么大还没有来过县城,首先映入眼帘的高大厚重的城墙跟城门就令她震撼。
城门大开,她们从城北门进去,一进城两边就是井然有序的巷子跟住户。
徐妈妈领着她们往里走了不到一里路,就进入了城里的主街,街两边是各种铺面。
还有外面摆着的各色摊子。
进了大街没多久,他们就转去了东边的一条小道,在这条道上走了大概半里路,又拐进向北的一条小巷子,打眼往前看,能看到尽头的路,这条巷子两头是通的。
一进巷子就是一户有鸦青色木门的人家,徐妈妈没有停,香穗和马大柱跟着她往前走,到了第三户,徐妈妈终于停了下来。
香穗抬眼往门口看,同样是鸦青色的木门,门鼻上锁着把青铜锁。
香穗疑惑,大中午的家里就没人?
徐妈妈摸出钥匙开了门,她将门推开跨进去后,招呼香穗和大柱两个,“小娘子,郎君进来吧。”
马大柱道了句:“叨扰了。”便随着徐妈妈进了门。
香穗也紧跟着跨进院子,这就是她以后生活的地方。
此刻香穗也不觉着累了,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四处张望。
这座宅子的大门是朝西的,他们从大门进来走两步,小院就尽收眼底。
小院不大,干净整洁,满院的青砖瓦房极是讲究。
院里有正房跟东西厢房,南边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口青石围起的水井。
徐妈妈将两人引到堂屋。
马大柱将香穗送来就准备回去,他将包袱给香穗放到椅子上,拱手对徐妈妈说:“小妹劳烦妈妈多照顾。”
香穗站在堂屋门里面,感觉马大柱要走,她心中竟然有些不舍。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即便是极少见面的表哥那也是跟她最亲的人,且她表哥走了那么远的路,还没有吃东西呢。
程家该是有吃得吧?现如今她还做不了主,只能颇有些拘谨地站着。
徐妈妈面无表情地招呼马大柱坐,“劳你一路送过来,你先坐会儿。锅里还有早上剩下的吃食,我给你端过来,吃了再回去。”
马大柱看这家挺好的,还有钱能请得起老妈子,便听话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