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海兽死的死的,逃的逃的,进攻已经被彻底瓦解。岛上的居民开始热火朝天的灾后修缮工作,而学院里,因为兰登大法师的死,氛围要更加悲伤一些。
魔法师们除了修复魔法阵,还要为兰登大法师举行葬礼。
葬礼这天,天气很明媚,下一位轮值的魔导士接到消息提前来了学院处理善后工作,恰好这位也是露兹的老熟人。
杰斯法师此时正在主持葬礼流程,他瞥见露兹和塞拉菲尔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招呼。
“我记得杰斯法师好像一直和加拉德的关系很亲密,”露兹眯起眼,“没想到这次见面,他表现得这么平和。”
塞拉菲尔笑了下,没有直接回道,而是回忆道,“我在都城的时候听说过他很有可能成为下任院长。”
露兹想到加拉德死前的那副拼接的丑陋模样,“加拉德又疯狂又危险,死掉了倒是合了所有人的心意,”
葬礼地点选在学生经常上课的草坪边缘,靠近森林的地方,一棵白色的大树下。深棕色的华丽棺材上,边边角角都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那些都是抚慰亡灵的咒语,”露兹远远地站在草坪另一头,建筑的阴影遮住了开始热起来的阳光,“虽然除了亡灵法师,没有其他人见过谁死后的灵魂。”
“所以死后会有灵魂吗?”塞拉菲尔侧过头望向露兹,轻声问,“他们会留在活人的身边吗?”
“亡灵会重归世界,只有心里有执念的才会在人间逗留。”露兹摇摇头说,“留在人间对亡灵不是件好事,不是变成亡灵法师的材料,就是因为失去理智彻底沦为黑暗的养分。”
塞拉菲尔停了下,问,“被绿火烧掉的呢?”
“就是被烧掉了,”露兹耸耸肩,“它们永远也没法安息,会带着怨念消失,这是惩罚。”
她想到在树里跟二代神的对话,纠结地顿了下,小心翼翼地组织措辞道,“其实,神明也会死。”
塞拉菲尔收起嘴角的笑意,靠近露兹抬起手,虚虚地托着她的脸颊,认真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必须要呢?”露兹有些急切地问道。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带你回来,”塞拉菲尔一字一顿地说。
“亡者的时间已经停止不前,我觉得活人应该继续走下去,开始新的生活。”
“怎么开始?如何开始?”塞拉菲尔平静地问,但眸子变得越来越深,“有些人能忘掉死去的人继续,但有些人不行。”
灰色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露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吗?”
“没有,我只是,”露兹望着他,慢慢眨了下眼睛说,“以防万一。”
塞拉菲尔低下头,嘴唇在几乎快要贴上露兹额头的位置停下,声音很轻地问,“当有我需要知道的事时,你会告诉我的,对吗?”
露兹抿直唇线,点点头,抬起头努力朝他笑了下,“我会的。”
“你会再像上一次那样不声不响地消失吗?”塞拉菲尔面色平静,但语气中带上了隐隐的质疑。
“我不会,”露兹认真地回答,“我会告诉你的。”
塞拉菲尔顿了下,蹙眉追问,“刚才我们说的都是假设对吗?”
“对,”露兹说。对着这双眼睛,凝视着闪动希冀波澜的灰色眸子,她根本没法说出否定的答案。
远处,葬礼已近尾声,杰斯正做着结束致辞。
“兰登魔导士阁下拥有高贵的品格,不菲的学术成就,他的死亡高尚且体现了非凡的勇气。他对学院作出的杰出贡献将永远被铭记。”
铛铛的钟声适时响起,悠扬浑厚的声音在空气中像涟漪一样从钟楼上荡漾开。
一名身着火红色外袍的法师急匆匆地从走廊尽头疾步走来,从露兹他们身后经过,飞快地穿过草坪。
他的手指上停了一只很小的鸟,似乎是魔法变出来的,鸟的羽毛边缘还在溢散着光点。当它落到杰斯手上,半只巴掌大的小鸟变刷地变成了一张羊皮纸。
“那是法师协会用来传急讯的法术,非指定人打开都会自行销毁,”塞拉菲尔说,“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那头杰斯匆匆阅览结束,羊皮纸心有灵犀般化成了光点。他又匆匆讲了几句结束了葬礼致辞,然后对露兹两人打了个眼色。
一小时后,露兹走进校长办公室。这里跟上一次来没什么大变化,除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泡在罐子里的半人半兽标本,它们在加拉徳死后就被清理掉了。
杰斯暂时还不是院长,他背对大门,站在院长的那张大桌子前,手指把玩着桌上的摆件。
“提前恭喜您,杰斯阁下,”露兹说。
这话显然很得杰斯的心意,他难得露出了个笑容,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我接到了消息,盘踞着大量魔物的都城有异动。最近它们似乎得到了某种命令,正倾巢而出,清剿人类。”
“那您应该跟将军们谈话。”露兹明知故问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杰斯说,“现在帝国境内的贵族势力割据,谁也不听谁的,三皇子从血统上来说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他的平庸根本不能让有异心的贵族臣服。”
“即使大家都快要死了还在争权?”露兹嘲讽道。
“全死至少也是个能让所有人信服的结局,”杰斯说,“必须听从自己不承认的人领导,对这些自命不凡的贵族来说,比死还难受。”
“那么您叫我们来是?”露兹问。
“我猜你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难为你能筹谋这么久,”杰斯面无表情地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帝国需要一个让所有贵族不得不臣服,能重新将它从分裂边缘拉回来的继承人。首先,这人要有皇室血脉。”
杰斯的目光从露兹弯起的讨厌眼睛上挪开,落到塞拉菲尔身上,然而后者此时正垂眸望着露兹若有所思。
他看他,他看她,她看他,办公室在这瞬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关系。
“难为您能想到我们。”露兹带着带点学生赢了老师的得意,假模假样地客气道。
杰斯哪里不知道这家伙的心思,冷哼一声,“等你当上了皇后陛下再用这种口气说话不迟。”
这次换塞拉菲尔弯起了眼睛。
“我就不能当个开国皇帝吗?”露兹撇撇嘴说。
“如果你能做到也行,”杰斯不在乎地假笑道,“反正只要帝国不乱,皇位上坐的人是谁,法师协会并不太在乎。”
露兹不是不行,她只是没兴趣,王位跟神座在本质上是同一个东西,它会用责任剥夺椅子主人的自由。
而且她也快要时间了。
“克雷伊伯爵派来的人已经等在对岸港口了,”杰斯毫不掩饰扫客出门的意思。
露兹和塞拉菲尔趁着好天气坐上了船。海面已经恢复了平静,托绿火的福,海面上没有残留海兽的污血或残肢,骨头已经都随着波浪沉下海底。
“海神说金龙岛还没有沉没,是你做的吗?”塞拉菲尔从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收回目光,望向露兹。
“那是个独立的空间,沉掉有点可惜,”露兹想了想,抬起食指在他的手腕上按了下。
塞拉菲尔看着出现在皮肤上的金色眼睛印记,挑挑眉。
“我开了一个入口,这样你就可以在想进去的时候进去了。”裤露兹想了想说,“但里面已经跟刚开始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你在里面养了条小龙?”塞拉菲尔抽出探查的精神力问。
对方的口气听起来含着浓浓的哀怨味道,她背着他在外面养了别的龙。好吧,看起来确实是这样,露兹只能抿抿嘴咽下辩解。
“受龙所托嘛,”露兹嘟囔道。
她望向已经隐约可见的港口,认出正朝他们挥手的骑士是艾佛利家族的护卫队长克莱,他身边伏着一列训练有素的鹰兽。
克莱向下船的两人毕恭毕敬地行礼。
“现在地上的恶魔和魔兽太多了,走天上碰见的会少点,幸好您之前安排扩列飞行队,眼下真的帮上了大忙,”克莱说,“维提尔伯爵本来想亲自来接您的,奈何前线吃紧,抽不开身。”
“他以什么身份来接露兹?”塞拉菲尔冷不丁地问。
“这个,”公爵府上下都明白维提尔伯爵的心意,但当着小姐的另一个追求者不太好直接说。他克莱磕磕绊绊地说,“作为朋友和同学吧,毕竟是从小的情谊。”
“从小的情谊,”他说着目光瞥向露兹。
“我先碰见你的,”她赶忙解释,“跟你才是从小的情谊。”
塞拉菲尔这才满意地哼了声。
露兹打量他的面色,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要去一个地方,不跟你们同路了。”
“我跟你一起去。”塞拉菲尔想也不想道。
“不方便,对方只邀请了我一个,”露兹解释说,“而且你必须尽快赶到前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