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驴车轮子被石块别到,整个往旁边侧翻,正好避开了马蹄。车上的露兹像颗卷心菜似的翻倒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原本就脏兮兮的,这下露兹灰头土脸,连原本的面貌都看不太清了,但她的眼睛只顾着打量马车。
两匹白马背上竟然长着巨大的翅膀,看起来对被迫停下很不满,躁动不安地扑扇,傲慢地朝翻倒的人喷气。
它们后面拉着黑色的车厢,繁复华丽的雕花布满车璧。最惊奇的是,车轮子居然是悬浮在地面上方的!
[六十四,马车会飞哎!]
「别大惊小怪,只是最垃圾低级的风系宝石,也就勉强抬高几公分,能让车不颠罢了,没什么用。」六十四很看不惯她这幅乡下人进城的土包子模样。
露兹这才发现车轮中央还镶嵌着米粒大小的淡青色宝石,像灯泡似的微微发光。
驾驶马车的仆从安抚好飞马,跳下车朝他们走过来。他扫了一眼,发现是辆破烂驴车,车夫衣服破旧,女孩更是脏得看不出样子,小眼睛立即露出鄙夷的目光。
「他们在说什么?」露兹站在路边,看着点头哈腰的车夫和鼻孔朝天的男仆,一下子分不清哪边是追尾过错方。
「这车是一个什么子爵小姐的,说你们惊扰了他家小姐必须赔罪」六十四嘻嘻嘻,乐得看露兹吃瘪。
露兹心里冷笑,只故意装傻一动不动。
车夫见露兹傻站,粗鲁地拽过她。没几斤重的女孩像破布似的被扯过去,后脑勺强行摁着朝男仆和马车扑通一声跪下。
露兹的手肘和膝盖上都是擦伤,有几处还在渗血。此时跪地,小石子嵌进伤口,疼得她打颤。
一股控制不住的怒火从心底喷涌上来,露兹抬起头,凶狠的目光正好对上马眼。
刚才还神气得不行的飞马立即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破了胆,剧烈挣扎起来,连带着车厢也大幅度地左右晃动。车轮上稳固用的风系宝石闪烁两下彻底暗了下去。
眼看马匹失控,车厢就要翻倒,车门被猛地推开,穿着考究长裙的少女和女仆从里面连滚带爬地逃出来。
子爵小姐跳车的时候还很不幸地绊了下脚,一个跟头滚下来,正好同跪在车前的露兹大眼瞪瞎眼。
她立即像被恶心到了一样,捂住口鼻,挪着屁股后退。露兹已经破罐子破摔,无所谓地撇撇嘴,爬起来拍拍已经快变黑色的麻布裙。
不料子爵小姐刚好退到了发疯失控的飞马蹄子下面,感觉到头顶被一片阴影遮盖,抬起头就看见马蹄狠狠朝脑袋砸下来。
这一下不死也得变智障,她立即惊恐地尖叫起来。
几乎是同时,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吱里哇啦的子爵小姐已经被卷起扔到了路边。
露兹的目光追着黑影望去,下一秒,温热的液体溅了满脸。
尖叫几乎划开耳朵,等露兹再看去,失控的飞马已经被双双利落割喉,倒在地上没气了。
一队骑士模样的人马停在众人面前,带头的男人穿着黑色制服,金发在阳光下闪着火焰般的光晕。
然而望过来的灰白色瞳孔霎时让露兹一哆嗦,几乎条件反射地想到了结霜的冰面。
黑色的影子回缩,变成首尾相衔的蛇绕在男人手腕上。
等露兹慢吞吞地收回好奇的目光,陡然发现除了自己,其他人都已经躲得老远,闭紧嘴巴,脸上带着畏惧。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子爵小姐此时连头都不敢抬,脸上没了血色。旁边的男仆女仆更是抖得像筛子,腿软得想跪。
审判庭的瘟神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啊!
作为帝国内独立于皇权和教会的第三个机构,审判庭拥有绝对的自主权,不用对皇帝和教皇负责,唯一的任务就是猎杀从深渊逃出来的恶魔。
审判庭上下都贯彻铁血政策,只要发现恶魔踪迹便可以当场格杀勿论。
可恶魔往往附身普通人类,所以在民众眼里,就变成了审判庭当街肆无忌惮杀人,只要他们指认你有恶魔附身嫌疑,命就不是你的了。
碰见这群人,运气不好一点,没准上街买个菜的工夫就被嘎了。他们等于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谁能不害怕呢?
更甚至,审判长对教皇和皇帝陛下都可以说不给脸就不给脸。
但他们大多在靠近深渊的地方猎杀恶魔,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远离深渊结界的内陆?
第4章 艾佛利塞拉菲尔,也就是金发男人,作……
塞拉菲尔,也就是金发男人,作为现任审判长,是接到艾佛利公爵邀请,前来参加公爵小姐测验礼的。
在帝国,13岁是决定孩子未来走向的关键时段。每个适龄公民都有一次免费的素质测验,普通人如果能测出魔法天赋,那将是一步登天,帝国会为未来的魔法师负担所有学费和生活费,当然毕业后也必须服役规定年数。
如果没有测出魔法,也不用太沮丧。帝国设立了多所学校,侧重不同的领域,譬如炼金术,被誉为普通人也能施展的魔法,报考的人数年年都爆满。
但事实上,在识字率都不太高的普通民众间,这些文理科类学校还是难如登天 。因此,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剩下的三所军校。专门为帝国军队输送人才的圣剑士团学院,教会的光明骑士团学院和审判庭的猎魔骑士团学院。
而塞拉菲尔将参加的测验礼其实是贵族间的一种仪式,跟生辰宴一样。贵族孩子自然早就测验过资质了,宴会上只是再走个形式。
像艾佛利公爵这样远离深渊的领地上,恶魔十分罕见,所以当感觉到附近有恶魔气息突然爆发时,塞拉菲尔才会这么惊讶。
他的手环同时剧烈抖动起来,也证实附近确实有大恶魔出没。然而等他们赶到,恶魔气息便像原地蒸发了一样消失无影,不得不让人怀疑,它是潜伏在某个人类身上。
塞拉菲尔的目光落到孤零零站着的女孩身上,慢慢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
她全身上下脏得可怕,衣服颜色几乎接近黑色,脸上糊满了血水和泥土,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澄澈干净。
里面有警惕、戒备、好奇,唯独没有害怕,连防备的姿势也像极了某种长耳短尾的啮齿动物。
但塞拉菲尔误会露兹了,要是她多点常识,大概现在也会跟其他人一样抖得像筛子。
不过其他人表现出的畏惧也足以让露兹明白,面前男人不好惹。这里可不是二十一世纪,普通人没有人权,达官显贵杀一两个贱民也不是大事。
魔法是她唯一的底牌,但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露兹不想使用。她的整个身子都紧绷着,防备男人突然发难,同时暗暗希望身上的味道能把他赶走。
塞拉菲尔平静地盯着她看了会,既没有感应到恶魔气息,手环也毫无反应,遂开口问,“马发狂的时候有发现异常吗?”
露兹慢慢眨眼,看起来是在思考,实则脑海里死命敲六十四出来翻译,但平时看热闹起劲的恶魔此时安静如鸡,不管她怎么戳都不出来。
没办法,反正也不会说,她决定索性装哑巴,打定男人问什么都摇头。
塞拉菲尔见女孩不回话,以为没听清,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但对方仍然无辜又茫然地摇摇头。
他微微蹙眉,思忖她是智力障碍,还是惊吓过度。不过鉴于从前问过话的人也不是没有过这种反应,而且女孩好歹不会抖得晃眼,因此塞拉菲尔没有多想。
他的注意更多放到了女孩脖子上的挂坠,它在刚才的车祸中从领口掉了出来。
“你是艾佛利公爵的什么人?”塞拉菲尔微微诧异,挂坠上刻着的三头鹰赫然是艾佛利家族的徽章。
露兹不知道吊坠有什么问题,但听男人严肃的口吻,心知这事不小,摇头还是点头都有潜在危险。
余光瞥见躲在远处的车夫,露兹心一横,抬手指指老头,示意男人去问知情人。
塞拉菲尔转身,目光落到车夫身上,冲随从点点头。车夫还没从天降横祸中反应过来,就被随从拖了过来。
“这女孩的事你知道多少,”塞拉菲尔看着他说,“你的回答最好能让我满意。”
“大人,我只知道她是被一位高贵的公爵夫人送到村子里,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车夫趴在地上讨饶。
这么说她确实是艾佛利家的人了。
塞拉菲尔看了眼女孩,不合尺寸的衣服,袖子已经能拉到小臂上边,裙子下面都遮不住小腿,薄布鞋前面还破了个大洞,嵌满泥土的脚趾可怜地缩着,由此可见女孩在村里过的什么日子。
塞拉菲尔不自觉地皱起眉,冷下声,“那你带她往镇上去做什么?”
“她被恶魔附身啦,大人!”车夫慌忙推责,“我们亲眼看到她在仓库画了邪恶的五芒星阵!”
“恶魔附身?”塞拉菲尔讽刺地笑了声,“你觉得要是她被附身了,现在还能好好站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