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多耽搁，转身往街口的国营饭店走。
饭店门口挂着“今日供应烧鸭”的木牌，油光锃亮的烤鸭挂在玻璃柜里，香气顺着门缝往外钻。
天气热了，东西都不好存放，他只买了稍小一点的烤鸭，用油纸包好拎在手里，才上车往弄堂开。
一路上，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期待。
前几日那碗番茄面的酸甜还在舌尖打转，女人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样子，此刻竟格外清晰。
这边，宋春蔓也吃着饺子，看到自家闺女对着盘子里的饺子发呆。
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小姑娘吃个饺子，咬一口嚼半天，磨磨蹭蹭的。
“怎么不吃了？”宋春蔓拧眉问“今天饺子不好吃吗？”
“不是。”宋希悦立马摇头，“饺子很好吃，我要慢慢吃呀。”
她没说在等顾霆州。
“那你别太慢了，一会你学得睡午觉。”宋春蔓道。
宋希悦点头如捣蒜，宋春蔓便也没再管她，自顾吃起来，片刻后，就听见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她微微抬头，便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影子拉得好长，手里拎着个油纸包。
是顾霆州。
她愣了一下，心想着，这房东……怎么又来了？
第16章 第16章
016.
宋希悦这会儿已经先从凳子上站起来，看着门口惊喜地喊：“叔叔！”
说罢，她立马就朝门口跑过去，装模作样道：“你怎么来啦？”
“路过这边……”顾霆州举了举手里的油纸包，目光却落在宋蔓身上，语气自然，“刚巧买了只烧鸭，想着孩子可能爱吃，所以就过来了。”
宋希悦已经兴奋地接过纸包，眼睛瞪得溜圆：“好香呀，谢谢叔叔！”
宋春蔓这才回过神，起身道：“你太客气了，还让你破费了。”
这时候，宋希悦笑眯眯道：“妈妈，那我们也请叔叔吃饺子吧？”
宋春蔓怔了一下，看着顾霆州，“顾同志，你要吃饺子吗？今天早上刚包的。”
顾霆州装作迟疑了一下，“这……方便吗？”
“方便……”宋春蔓笑道，“我早上做了很多，刚给邻居们送了点，我也给你弄碗肉馅的吧。”
那顾霆州真是不客气了，便点头，“那麻烦你了。”
宋春蔓便起身，拿了烤鸭进了厨房。
饺子本就是现成的，烧个热水，煮个几分钟就差不多了。
她又拿开水烫了一下案板，打算切点烤鸭。
“需要帮忙吗？”顾霆州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宋春蔓吓得手一抖，案板掉进了水槽。
她转身时脸颊有些发烫，却见男人已经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我……我自己来就行。”她忙道。
顾霆州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案，淡淡道：“没事，切鸭子这种活男人来干比较轻松。”
宋春蔓顿了会儿，又不好拒绝，便拿了刀给他。
男人接过刀柄，两人指尖在刀柄上有了短暂相触，宋春蔓慌忙收回手，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他倒是跟没事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只烤鸭给切好了。
宋春蔓这边饺子也煮熟了，她拿盘子捞出了饺子。
男人很自来熟，一手端着烤鸭，另一只手端着饺子走了出去。
把宋春蔓看得一怔一怔的。
不过很快地，她想起来了，这房子本来就是他的，他熟悉好像也正常。
宋春蔓端着酱料出去的时候，正看见自家闺女正把一个饺子往顾霆州面前推：“叔叔你快吃，我妈妈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这话顾霆州不否定，因为饺子是真好吃啊。
薄韧的面皮在齿间破开的瞬间，滚烫鲜美的汤汁便溢了满口。
那猪肉馅剁得极细，却还保留着恰到好处的颗粒感，咬一口，就能感觉到在齿间迸发出浓郁的鲜香。
韭菜的辛香也裹着一点白菜的清甜，在舌尖炸开令人惊艳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生怕错过任何一丝滋味。
“怎么样？”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期待地问。
“好吃。”他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却比平时说话时音量大了些，随后也夹了个饺子递过去，“你也吃。”
小姑娘一口咬掉他递过来的饺子，吃得那叫一个开心。
宋春蔓心里微动，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起来，怎么感觉孩子刚才吃得慢吞吞的，好像是在等这个叔叔？
她微微晃了脑子，应该不会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顾霆州要来。
这时候，顾霆州转过头来问她，“你不一起吃吗？”
“吃。”宋春蔓笑着，把酱料端过去坐下。
第一次跟就见过几面的男人坐下来一起吃饭，她总感觉怪怪的，特别是，他们现在是三个人，好似一家三口一样。
来了人，小姑娘吃得比刚才开心，一个饺子，两口就吃完了。
“你慢点吃。”顾霆州低声提醒着，下意识地擦掉孩子嘴角的油渍。
小姑娘仰着脸冲他笑，眼睛弯成月牙，“我妈妈还会做很多好吃的，红烧肉，排骨，红烧鱼，好多好多……”
她说着话，那语气里有止不住的得意。
顾霆州抬头看了宋春蔓一眼，嘴角轻扬，“那她可真厉害。”
宋春蔓脸色微微一热，语气有些发颤，“小孩子随便说说的。”
“那也是厉害的。”顾霆州道，一个女人，敢离婚，敢一个人带着孩子出来租房，那可不厉害嘛？
宋春蔓闻言心头蓦地一酸。
想到认识孙文彬这些年，他除了贬低她，打压她之外，从不夸赞她，这人跟人对比，真是气死人。
顾霆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面前的女人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过，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他朦胧的记忆似乎也有点清晰了起来，她精致的五官，也越看越熟悉。
难道是他执念太深了，都把宋春蔓当那个女人了？
不过他没敢盯太久，这样显得太没礼貌了。
一顿饺子，吃得顾霆州心满意足，想着今天过来是对的。
吃完饭，他又跟小姑娘讲了一下部队里的事，就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小姑娘还想跟他玩，但他已经待了一个多小时了，再不走真不行了。
宋春蔓连忙上前将女儿揽进怀里：“叔叔还有工作要忙呢。”
小姑娘微微撅起嘴巴，有点舍不得，但还是说了：“那叔叔下次再见。”
顾霆州揉揉她的脑袋就要告辞。
“等一下。”宋春蔓突然转身进了厨房，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个铝制饭盒，用干净的笼布包得严严实实，“我今天包多了，我们这儿也没有冰箱，这些……你带回去吧。”
顾霆州顿了一下，随后也不客气，接过来，笑道：“那就多谢。”
他拿了东西就出了弄堂，开车回家，拎着饭盒进屋时，他妈正在客厅看报纸。
见他手里提着东西，顾母扬了扬眉：“哟，带了什么回来？”
“饺子。”顾霆州把饭盒放在餐桌上。
顾母一怔，“你刚才跟人家出去吃饭了？”
顾霆州便道：“没有，人家正好饭点，我跟着吃了一点。”
顾母便起身走过去，掀开笼布打开盒子，铝盒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来个饺子，皮薄得能隐约看见里面的馅色，边角捏着精巧的褶子。
她笑道：“这手艺看着不错啊，不是外头买的吧？”
“不是，人家自己包的。”顾霆州喝了一口水。
顾母当即就随口调侃：“是哪个姑娘家给你包的？”
顾霆州瞬间被她这话给呛到了。
见状，顾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会真是姑娘家给你包的吧？快跟我说说，到底是哪家姑娘？”
顾霆州轻咳了声，“没有的事，你别瞎说。”
他说着话，脑子里便想到了宋春蔓，耳尖也莫名地热了起来。
很快的，他转身走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这一定是幻觉，他怎么会突然想到她！
第17章 第17章
017.
不管他承认与否，接触多了，这一个下午，他脑子里都是宋春蔓那张脸，似乎越想，她就与记忆中那个女人的脸越是贴近。
而宋春蔓这边，吃完午饭，抱着闺女一起睡了个午觉。
等睡完午觉，宋春蔓起床，上锅烧了点绿豆汤。
绿豆汤刚要出锅，就听到闺女在外面的叫声，“妈妈，妈妈，婶婶来找你啦。”
宋春蔓还以为是隔壁的婶子，出去一看，才发现是李姐。
她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干瘦的婶子，灰布褂子洗得泛白，手里紧紧攥着个蓝布包和一个竹篮。
“李姐？”她有点儿惊讶，突然想到什么，又笑道：“快进来坐，我这儿刚烧了绿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