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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九卿_姒锦【完结+番外】(125)

  “你!”薛月盈蓦地起身,慌得把手上的茶盏都掀翻了。

  水淌下来,湿了她的裙角……

  在满座注视中,薛绥微微一笑,慢慢念出结句。

  “空负高洁笑柄长。”

  此句一出,全场骤静。

  她忽地回眸,朝薛月盈一笑。

  “顾少夫人以为,诗句如何?”

  谁都听得出,薛绥在讽刺薛月盈。

  且不说诗做得好不好,单论诗里的意思,也足够让薛四无地自容。

  半晌没有人说话。

  直到席间传来一道带笑的叫好声。

  是李肇。

  他道:“平安夫人此句,不仅赞了荷的高洁品性,也将行止不端等污秽之事鞭挞得淋漓尽致。借荷讽世,更展风骨,实乃上等佳作。”

  李桓微微一沉,就见太子起身,走向竹帘。

  “今日彩头,当属平安夫人。”

  薛月盈的脸色极是难看,微微咬着下唇。

  在一阵阵笑声里,默默红了眼睛。

  诗会的局是李桓攒的,彩头也是他出的,太子一句话便定下胜负。

  这不是以太子之尊压人一头,故意让李桓上不来台吗?

  所有人都屏气敛息。

  唯有李桓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诗会未完,言犹过早……”

  李肇抬了抬手,望向天际,几缕飘来的雨丝落在他指尖,微微一捻。

  “雨大了,兴致全无。皇兄继续,孤便不奉陪了。”

  太子中途离席,流觞诗会还有什么意思?

  在座的都知太子随性,可也没想到他会如此随性,说走就走。坏了旁人的兴致,他也丝毫不以为意,倒是符合太子一贯骄狂的作风。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

  “太子殿下!”李桓突然开口,叫住他。

  “暴雨将至,今日只怕要留客在此了。诗会明日可再续,此刻酒足饭饱,不如我陪殿下手谈几局,以解山中寂寥?”

  帘外的雨越来越大,落在荷塘,泛起一股腥膻的气息。

  薛绥朝竹帘看去,正对上李肇的目光。

  恰有山风拂过,卷起竹檐的铜铃,叮叮当当的声音里,只见他微微一笑。

  “孤愿奉陪。”

  第108章 莲子心

  雨打竹林声声慢。

  薛绥轻摇团扇立在檐下,隔着水面看对岸太子与端王对弈的听雨轩里,朦胧的灯火……

  锦书轻手轻脚,将一件云缎氅子,披在她肩头,低声细语。

  “姑娘当众让四姑娘没脸,听说她气得很了,方才在王妃跟前哭昏过去,王妃忙传了医馆的人来,说是胎气不稳……”

  薛绥伸手,接住檐角垂落的雨丝。

  凉意沁入掌心。

  她缓缓道:“我从前怜悯她腹中孩儿无辜,不曾过分为难。她却不把孩儿当一回事,四处招摇,那我便只能再帮衬她一把了。”

  锦书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响。

  锦书道:“外头风大,姑娘回屋再说吧。”

  不待薛绥点头,她压低声音,“咱们院子附近,端王安排了不少暗哨。”

  薛绥目不斜视地走过回廊,又听锦书道:“柳上烟归的后院有一道九曲回廊,直通‘海棠风横’。那个院子,今夜住的是太子殿下……”

  薛绥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一扭头,便见梅如晦执伞,从院外的小径匆匆经过。

  这位太子宾客,素日里最为谨慎。

  这般冒雨疾行,怕是……

  薛绥目光微微一闪,唤道:“梅大人。”

  梅如晦远远站定,就着伞,朝她微微一揖。

  “见过平安夫人。”

  薛绥笑道:“雨下大了,梅大人不如进屋稍躲片刻?”

  梅如晦望了望天,笑着说道:“这雨怕是不会停了。老夫急着去给太子殿下送伞。再不去,只怕雨越来越大,误了大事。”

  薛绥微微一笑。

  “那梅大人仔细些,下雨路滑,小心摔倒。”

  -

  听雨轩。

  李肇慢慢倚靠软枕,懒洋洋地捻起黑子。

  身侧的紫铜镂花炉上,煮着一壶绵滑清甜的莲心茶,袅袅清香,悠悠飘散……

  黑白棋子交错落下,在棋盘发出泠泠脆响。

  李肇一笑,“皇兄棋艺大进啊。”

  李桓的声音,在雨滴声里,显得有些缥缈,

  “太子这般棋路,倒让为兄想起十年前,乌丘使者入京时,你我在大殿上那一局。太子年方十岁,便已初露锋芒,棋风凌厉得很……”

  “皇兄过奖了。”李肇轻笑一声,“那时孤年少轻狂,为了得到那一副象牙玉的棋子,不顾皇家体面,当众挑衅皇……”

  李桓心头猛地一跳,眉头皱起。

  “太子喜爱象牙玉棋,为何把棋赠予为兄?”

  李肇眉头一扬,说道:“皇父训骂,我不得不赠。”

  他说得云淡风轻,李桓却突然想起,当年来福公公端来棋子时的模样,神色拘谨,脚步匆匆,还特意叮嘱他收好,莫要辜负陛下的心意。

  “早知如此,为兄当年便不该收下如此厚礼……”

  李肇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语气淡淡。

  “那时孩童心性。如今孤早长大了,怎会在意一副棋子?”

  因为如今要的更多了吗?

  李桓心中暗自思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妙手!着实精彩。”他话锋一转,看着棋盘上的局势,淡淡笑道:“这一招双飞燕,太子用得极为高明。”

  竹帘微卷,透出一袖凉风。

  李肇指尖抚过茶盏,用黑子轻叩棋盘。

  “孤若并非边角求活,而是直取中腹呢?”

  李桓执白子的手,顿在半空,眉头微微一皱。

  一室沉寂。

  鎏金狻猊炉里,漏出一线香灰。

  风雨更大了,檐角的铜铃发出轻轻脆响。

  屏风后,传来阿吉压低的声音。

  “殿下,王妃说在听雨轩备了宵夜,请平安夫人过来叙话用膳,可平安夫人那头说身子不好,便不来了。王妃问殿下,可要与太子殿下用些?还说在轩中设了琴案,可为二位殿下助兴……”

  “好。”

  棋子“啪”地落入棋奁。

  李桓看着李肇眼底的幽光,轻笑道。

  “这局为兄认输。”

  李肇忽然轻笑一声:“皇兄提及当年,不知可还记得,先帝在世时,赐给孤的阴阳玉连环?”

  李桓看他眸底有掩不住的讥诮,心下微微一沉。

  他当然记得。

  那对阴阳玉环,一环套一环,是乌丘国进贡的好物。

  那时候先帝考验几个皇孙,问哪一个可以解开,结果是年仅四岁的李肇解开了。

  先帝将玉连环赐予他,一声声赞不绝口,满是对嫡皇孙的期许……

  李肇九岁那年,乌丘使者再次上京,提及旧事,崇昭帝让李肇捧玉连环上殿展示。

  后来,李桓从使臣手里接回玉连环时,不慎将其滑落,致环扣碎裂……

  那时李肇年岁小,气急败坏,当场痛骂。

  说那是皇爷爷留给他的,他素来珍惜……

  李桓再三低头道歉,太子仍是不依不饶,引来臣公和使臣尴尬。

  事后,皇帝罚太子去普济寺,静思己过——

  李桓思及往昔,沉默良久方才满脸愧疚地说道:“看来为兄与太子之间,正如那玉连环,有太多解不开的结。这才导致外间流言蜚语不断,说你我兄弟不和……”

  李肇道:“皇爷爷仙逝后,孤便不爱解那些死结了。”

  顿了顿,他又笑着扬眉,“细想,皇兄的做法是对的。”

  李桓:“太子何出此言?”

  李肇道:“解不开的玉连环,摔碎不就解了?何必大费周章。”

  李桓重重叹息一声:“为兄这是一步错,步步错呀。这些年来,与太子之间当真是误会重重,幸有今日,你我兄弟应当敞开心扉,坦诚相对,方能消除隔阂,也好让父皇和母后宽心……”

  李肇道:“孤对皇兄,从无误会。”

  李桓温和地笑着,为他斟一盏莲心茶。

  “看太子喜爱莲子,便让人煮了一壶茶来。莲心茶可清心去热,入口回甘,最适宜在这雨天品饮,你我边饮边聊……”

  李肇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看向那棋局。

  “皇兄这一局,输在太过心急。”

  他忽然将棋子投入茶盏,棋子在沸水中滚动。

  “就像这莲子,皇兄只当孤要食清甜的果肉,却不知孤喜欢的……正是那苦芯。”

  肆意妄为,任性骄横,这是李肇的为人。

  从不给人留半分面子。

  精心煮制的莲心茶,因一颗棋毁了。

  而李肇也不给李桓反应的时间,更不领端王妃的盛情,起身拂袖,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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