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本王这就入宫,面呈陛下!”
薛绥目光如电,直刺李桓眼底。
“那贫尼便在庵中,静候佳音。”
李桓没有言语,深深看了薛绥一眼,旋即转身离去。
天色渐暗,马蹄声再次急促响起,踏碎山间寂静。
锦书和薛绥站在山崖上,看着那一抹疾驰而去的背影,终是忍不住低声询问。
“姑娘,您真当端王殿下会倾尽全力驰援西疆?此事婢子以为不妥。往坏了说,太子殿下若遭遇不测,端王便是那摘尽桃子的赢家……”
竞争对手间,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落井下石者众,雪中送炭者稀。
锦书不明白薛绥为何要将逆转乾坤的利刃,交给李桓。
薛绥了然一笑:“他去做自然是好,以朝廷之力推行,最快见效。若他不做,也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安排……”
说罢又转眸看向锦书。
“我叫他来,只是要借他的手一用。”
只有借李桓的手行事,才能让整件事情变得合理,将自己隐于幕后,顺理成章地推行下去,以免受人猜忌……
至于李桓拿着她的方略做到何种程度,她都不会袖手旁观。
锦书听罢恍然,心悦诚服地敛衽拜下。
“姑娘心系大义,布局深远,婢子不及姑娘万一。”
三月的风穿过竹林,带着新笋的清香,也带着远方的寒意。
墙角那株新冒嫩芽的党参,被冬雪埋过,春来依旧倔强地顶破了冻土……
这生机,让她想起千里之外那片被冰雪与烽烟笼罩的土地。
“红尘万丈,总得有人去渡。”
薛绥低低笑一声,缓步拾级而上,迈入禅房的门槛,将那呼啸的山风与无边的暮色,一同关在了门外。
第265章 三策救危
紫宸殿。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殿内巨大的蟠龙柱映着惨淡天光,十分压抑。
崇昭帝将李桓呈上的奏疏重重拍在御案上,震得御案砰声作响。
“好!好一个以工代赈!好一个暗度陈仓!更妙的是——这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皇帝手掌重重压在疏文上,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
他环视阶下,声音洪亮。
“诸位爱卿,对此三策有何高见?”
阶下几位老臣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紧握笏板。
户部尚书周崇礼迟疑片刻,终于出列,对着御座躬身长揖。
“陛下,此计固然精妙,然今粮道阻塞,疫症横行,流民如蝗……便有良策,怕也是纸上谈兵,恐难施行啊。”
李桓侧眸,目光扫过群臣,带着不容置疑的锐气。
“周尚书此言差矣!以工代赈,化流民为援军,既可疏通道路、稳固后方,又能安顿人心。”
“暗度陈仓,以冰橇运补给,正是为解黑风口燃眉之急,救太子殿下于危难……”
“抄没赃银,设平准仓、惠民药局,乃固本安民之基!此三策连环相扣,即便不能立时力挽狂澜,亦可解燃眉之急,争得一线生机!”
他说罢霍然抬袖,微微行礼,朝众臣冷眼横扫。
“难不成诸公要坐视我大梁将士冻饿而死,坐视黎民百姓易子而食,坐等西疆门户洞开吗?敢问诸公,除却空谈,又有何良策?!”
几位大臣被他气势所慑,面面相觑,眼神闪烁中,多有惊疑。
不说太子一党怀疑他借机揽权,培植私党,立军威,除政敌。
便是支持端王的人,也闹不清他此举是临危救困还是谋夺大位。
太子被困黑风口,储君易主,还有比这更一劳永逸的夺嫡良机吗?
满殿文武各怀鬼胎,噤若寒蝉。
唯有殿角仙鹤香炉吐出的袅袅青烟,在穿堂风中扭曲变形……
崇昭帝眼神锐利,将群臣反应尽收眼底。
“端王此策条理分明,切中肯綮,可谓安内攘外之定国良计!当赏!”
李桓身着亲王朝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
他迎着皇帝审视的目光,深深吸了口气,撩袍跪倒,脊背挺直如松。
“父皇明鉴,此三策连同附上的疫症药方、冰橇图样,皆非儿臣及府中幕僚所出,儿臣不过代为转呈天听,不敢贪功。”
殿内霎时一静,落针可闻。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李桓身上逡巡。
“哦?”崇昭帝浓眉微挑,踱步至御案之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地的儿子,眼中探究之意更浓。
“那……献策者何人?竟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何不宣召入宫为朝廷所用?”
李桓抬起头,目光坦然,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献策者非尘世中人,现居山野清修,不图虚名。儿臣斗胆,待西疆困局得解,社稷转危为安,再来御前为她请功。届时,请父皇念其有功于社稷,厚赐封赏,以表其德!”
“好!”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豁然开朗的笑意。
“传朕旨意!”
他转身,龙袍重重一拂,带起一阵凉风。
“着端王李桓全权督办以工代赈事宜,工部、户部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误!冰橇图样即刻发往西疆郡县军器所,命能工巧匠昼夜赶制……”
“所涉赃银赃粮,尽数按策用于平准仓、惠民药局!”
“着太医院按方配药,火速运往前线及流民聚集之地!”
“命兵部精选熟悉西疆地形的死士、猎户,不惜一切代价,潜入黑风口,接应太子!”
一连数道旨意,如同惊雷,飞出紫宸殿,震动了人心惶惶的上京城。
次日,数千流民在安化门外集结。
他们面黄肌瘦,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裹着枯瘦的身躯,眼神空洞麻木,像潮水般往城门方向涌动,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酸馊的气息。
然而,当贴在城门的皇榜被宣读,“以工换粮,战后授田”的政令,和一桶桶清香浓稠的热粥抬出城门,让那一双双浑浊的眼睛,燃起了久违的、微弱却真实的希望之光。
“朝廷……朝廷没有忘了咱们啊!”
“有活路了!有活路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山呼。
许多人激动地跪倒在地,朝着皇城的方向叩首。
李桓亲自坐镇城楼,寒风卷起他的大氅,翻飞如浪。
他俯瞰着下方涌动的人潮,紧抿的唇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开仓。登记。分派工役!”
“务使壮者有力可出,弱者有粥可食,各安其分。”
凛冽的寒风,发出低沉的呜咽,卷着告示的碎片和人们微弱的希望,吹过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吹向寂静幽深的水月庵,也吹向遥远的西疆边陲……
-
西疆,黑风口。
陡峭的岩壁上结着厚厚的冰棱,如同倒悬的利刃。
寒风鬼哭狼嚎般的穿过峡谷,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士兵冻僵的脸上。
这里,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李肇背对一块结冰的岩石,玄甲下的皮肉与甲片冻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那一堆微弱的篝火早已熄灭多日,只剩下几块焦黑的马骨和冰冷的灰烬。
关涯拄着一把卷刃的断刀,拖着一条冻伤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
“殿下,伤药告尽,箭支……也快没有了。斥候来报,阿史那的狼崽子们,又在山口集结,看样子……又要围上来……”
元苍猛地将冻僵的拳头砸在岩壁上,冰屑簌簌落下。
他好似感觉不到疼,只有满腔的悲愤。
“狗娘养的!老子跟他们拼了!”
三万大军,硬生生扛住了阿史那十万铁骑的轮番攻击,用血肉筑成了这道防线。
然而,惨烈的消耗战之后,如今仅剩万余人,其中伤兵占了大半,个个面如土色,气息奄奄。
军粮早已在半月前耗尽,他们啃过树根,嚼过兽皮,煮食过战死的马匹。
甚至……有人偷偷刮下岩壁冰层下的苔藓和泥土充饥。
绝望同瘟疫一样蔓延。
第266章 将心
“殿下!”俞千山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带着压抑的怒火,“朝廷的援军呢?粮草呢?再这么下去,不用阿史那的大刀砍下来,风雪和饥寒就能把咱们活活耗死在这鬼地方。”
他猛地捶打自己的胸膛,双眼赤红。
“末将派人冒死冲出去三拨信使,都石沉大海!是不是京城里那些蠹虫,巴不得咱们都死绝了,好省下那点军饷粮草,也便借机图谋……储君之位。”
“不得胡言!”李肇抬眼,声音低沉而稳定。
“此刻抱怨,动摇军心,于战局何益?”
俞千山自知失言,重重喘着粗气,别过脸去,声音哽咽。
“殿下恕罪,末将就是看不得兄弟们啃树皮,咽雪团……看不得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冻掉手脚,活活疼死、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