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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九卿_姒锦【完结+番外】(307)

  赤水关隘外。

  是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仿若在微微震颤。

  陆佑安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狂喜和激动传来——

  “太子殿下!末将救驾来迟,殿下可还安好?”

  李肇看着浴血归来的陆佑安,额头包扎着的白布染着血渍,但精神大好,一脸是笑,不由也扬了扬眉,紧抿的唇角,终是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陆将军,辛苦了!”

  “殿下折煞末将了……”

  四目相对,无需多言。

  两人已是劫后重生的同袍战友、血火淬炼的沙场宿将。

  三个时辰后,天已大亮。

  陆佑安踏着咯吱作响的积雪,陪李肇走上瞭望台,声音嘶哑,带着大战后的疲惫。

  “各部伤亡、缴获已初步清点完毕。阿史那部溃退五十里,丢下了大批辎重粮草,还有……”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少冻毙、染疫的尸首。我们派出的轻骑小队,在后方发现了几处西兹人内讧厮杀的痕迹,从装束看……似是大祭司阿蒙拉赫的部众。”

  李肇淡淡“嗯”了一声。

  阿蒙拉赫终于按捺不住,从暗处走向明处,开始策应王师,在敌后清洗阿史那的势力了——

  这对大梁,是天赐良机。

  然而,他眼中却无太多涟漪。

  陆佑安察言观色,悄然退后半步。

  只见寒风里,关涯跑上台阶,看着太子殿下冷峻如冰雕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段被磨得发亮、几乎断裂的粗麻绳,双手呈过头顶。

  “启禀殿下,这是在清理黑风口送物资的冰橇时发现的。绳结的打法……很是特别。”

  李肇的目光终于从远方收回,落在那截不起眼的麻绳上。

  那是一种极为古老、复杂且极具韧性的环心结,并非军中常用,也非西兹或任何周边部族民众常用的结法……

  他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指尖触碰一下粗糙的绳结,又慢慢收回。

  “暂且收着。”

  关涯应是,语气平静,胸中已是千层浪。

  定是旧陵沼。

  定是薛六姑娘!

  这个名字没有人提及,却不会被淡忘。

  西疆雪灾、断粮绝境、疫病蔓延、阿史那围困……在他们陷入绝望之际,朝廷的援军和物资,都远远比不上那个雪夜里,悄无声息的雪中送炭。

  谁能想到,这背后,竟有一双翻云覆雨的素手!

  可是,薛六姑娘不是已了断尘缘,用解药斩断了和太子殿下之间那段孽缘?为何还要将手伸到这万里之外的修罗场?

  是赎罪?是算计?

  还是……旧陵沼又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他们这些属下全然看不懂了。

  “关侍卫——”来福咽了口唾沫,看着太子的背影,悄悄走到关涯的身侧,声音里满是困惑。

  “你说……咱殿下这心里头,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薛六姑娘这到底算是帮忙了,还是……又在算计咱们殿下?”

  关涯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没有说话。

  来福裹紧棉袍,哈着白气,摇了摇头。

  “殿下的心思……如今是越发深了。”

  关涯看着太子殿下深深嵌入积雪的脚印,双眼眯了起来。

  “若她是实心相助,某必以死相护,将命予她。若有半分歹意,妄图祸害殿下,那别怪某的刀,不留情面……”

  -

  寒风卷过赤水军,呜呜作响,如同鬼哭狼嚎。

  暮色沉下,暗夜吞噬了最后一点天光。

  李肇独自走入空旷冰冷的主帅大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帐内未燃炭火,寒气刺骨。

  帐外巡营士兵火把的微光偶尔透入,在他玄甲上掠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冰冷的弧光。

  他没有点灯,就那样站在黑暗中,身影几乎与浓重的阴影融为一体。

  静立片刻,手指才微微蜷起,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触到一片坚硬的护心镜,触手冰凉……

  彻夜难眠。

  当清晨的第一缕曦光刺破赤水关的浓雾时,李肇已一身玄甲,外罩墨狐大氅,立在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上,俯瞰着脚下这片刚刚从阿史那铁蹄下夺回的山口。

  “遣使传信端王,此次援救之情,孤记下了!”

  寒风如刀,刮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陆佑安裹紧披风,走近几步。

  他也有些意外。

  这次端王摒弃旧怨,千里驰援,雪中送炭,救了数万将士的性命,可以说是贤王典范,于国于军皆有大功……

  他道:“端王有如此心胸,实在令人佩服——”

  李肇没有再回应,只是转过身,墨狐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声音冷得像冰原深处亘古不化的玄冰,听不出任何情绪。

  “清点物资,分发下去。按朝廷指令,准备接应后续补给。陆将军——”

  “末将在!”陆佑安立刻上前拱手,铠甲铿锵。

  “整肃军马!待补给充足,三日后随孤出谷,反攻阿史那部!”

  玄甲下的声线冷硬如冰,字字如铁。

  砸在冰面上,激起千层杀意。

  “末将得令!”陆佑安精神大振,抱拳领命,之前的颓丧一扫而空。他并未注意到,太子殿下眼中那瞬间的波澜和深深的落寞。

  -

  时至四月末,西疆捷报频传。

  李肇率部突围后,与陆佑安合兵一处,奇袭阿史那的粮草大营,焚毁其半数辎重。

  与此同时,阿史那后方生变——

  大祭司阿蒙拉赫发动了举世震惊的“圣火之乱”,趁阿史那率兵在外,伙同西兹左翼贵族,在乌兰雪山脚下的圣城喀尔喀骤然发难,趁机夺取了部分阿史那的控制权,同时拥戴老西兹王次子图尔古泰……

  西兹各部本就貌合神离,因水源争端积怨已久,如今王庭生变,整个西疆都几乎陷入混战。

  崇昭十四年的五月,端午节。

  上京内外,艾香浮动,菖蒲悬门。

  孩童额间点雄黄,以避五毒。

  家家户户包角黍、制香囊……

  护城河畔,龙舟竞渡的喧嚣声,掩盖了大梁朝廷战争阴影下的暗流涌动。

  这日午后,雄黄酒香弥漫的御街上,一骑快马自朱雀门疾驰而入,将一封加急塘报送入皇城。

  塘报上的字迹潦草却有力,正是李肇的亲笔。

  报中言明,黑风口之围有天灾,也有人祸,奸细通敌作祟,如今已彻底肃清,听请皇帝发落。

  大军得到补给,击退了阿史那的进攻,还趁机收复了赤水关外三百里失地。更令人振奋的是,军中疫症得到控制,士气大振。

  崇昭帝接到塘报,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嘉奖前线将士,封李肇为“钦定镇西大将军”,特赐尚方宝剑,令他便宜行事。

  满朝文武纷纷上表,称颂圣明。

  端王一党也趁机上奏,为端王督办后方、运筹帷幄表功,奏请重赏。

  崇昭帝颔首微笑,当即表态。

  “此次端王居功至伟,朕当厚赏……”

  “父皇容禀——”

  李桓长揖出列,姿态恭谨却不容置疑,“破局三策,非儿臣所出,儿臣不敢居功。当日在御前,说过事成之后,必为献策者请功,还请父皇信守承诺,重赏这位幕后高人……”

  崇昭帝开怀大笑,捋须颔首。

  “是哪位高人献此良策?端王快如实道来,朕自当论功行赏。”

  李桓朗声道:“献策者,是水月庵中修行的比丘尼,法号了尘。”

  第269章 封赐

  “了尘……”皇帝咀嚼着这个法号,龙目陡然厉视阶下的端王李桓,眼里带着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了尘”可不就是薛家那六丫头?

  端王府曾经的侧妃,那个搅得风波迭起,自请落发出家的女子……

  “正是她。”李桓看出崇昭帝眼中的疑虑,再次深深叩首。

  “儿臣不敢贪天之功。了尘师父身处方外,心系黎庶,洞察时艰,方能献此安邦定国之策。儿臣不过是依策而行,算不得首功。”

  殿内霎时死寂。

  龙柱上的雕纹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整个紫宸殿里如有一片无形的冰层,凝滞了空气……

  谁能想到,那个搅动京城风云、引得太子与端王相争、最终遁入空门的女子,竟在青灯古佛下,翻手间又搅动了这滔天巨浪?

  丞相萧嵩铁青着老脸,攥着笏板的手背上,青筋虬结。

  “陛下,薛氏女虽献计有功,但前事未了,她以罪妇之身,受此殊荣,恐惹非议……”

  谢延展也跨前一步,拱手疾呼。

  “此例一开,后患无穷。请陛下三思!”

  李桓霍然转身,目光如电般扫向他二人。

  “萧丞相,谢大人!功是功,过是过。了尘师父献计解西疆之危,救数万将士、百万黎民于水火,此乃不世之功。岂能因其过往或方外身份而抹杀?若如此,岂非寒了天下忠义之士的心?何况父皇金口玉言,岂能失信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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