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对,做什么姑子,守着清规戒律活受罪,不如跟大爷我吃香喝辣。”
说着,一只戴着硕大红宝石戒指的手,带着熏人的酒气,一把抓向薛绥的肩膀,作势就要将她往怀里强搂……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
薛绥猛地抬头,兜帽下那双沉静的眸子寒光乍现,哪里还有半分慌乱?
只见她身形如鬼魅般一闪,扬手便将那块浸了药的帕子,精准地捂住为首那人的口鼻。
动作快得只有一道残影……
都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出手,那人已跪倒在地。
“扑通!”
吸入少许药粉,那人动作微微迟滞,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骂声。
“贱……贱婢……你敢……”
两个随从见主子受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其他,怒喝一声,拔出腰间佩刀便朝薛绥扑砍过来……
薛绥早有防备,避过当头劈来的一刀,手肘猛击在当先那人的肋下软处……
那人闷哼一声,痛得弯下了腰。
薛绥吹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口哨,给小昭的信号,当即勒住手底下那人的脖子。
“滚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两个随从投鼠忌器,看着自家主子痛苦挣扎的模样,顿时进退两难。
“王爷……”
话刚出口,又收了回去。
薛绥冷笑一声,瞥一眼挟持那人。
“不滚是吧。行,解开腰带,脱下裤子,同腰刀一并丢过来……”
说着,趁着他们犹豫的瞬间,脚下用力。
“啊——”李炎登时惨叫一声。
一道钻心刺骨的疼痛,从他裆下骤然炸开。
冷汗涔涔而下,他嘶声喊道:
“脱……脱了……都丢过来……”
两个随从不敢再动,依言步步后退,眼神惊惧地看着这个出手狠辣的小尼姑。
“脱!”
一阵窸窣叮当。
薛绥让他们光着腚退到安全距离,靠墙抱头蹲下,这才稍稍松手,贴近那人的手腕,扣住麻筋。
“说,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跟踪我?”
李炎疼得额头冒汗。
口鼻处有一点痒。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挠一下。
然而,指尖无法触及,一股更加难以言喻的奇痒便顺着毛孔直冲脑海,如同蚂蚁钻进了皮肉,沿着经脉疯狂乱窜……
“痒!好痒!大胆薛六,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是在帕子上洒了些百虫粉罢了。痒是痒了点,死不了人……”
李炎一听,再也顾不得体面,色厉内荏地低吼。
“我……我是魏王李炎!你……你个贱婢,好大的狗胆……”
薛绥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冷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呵,堂堂魏王,岂会在鬼市陋巷里做强抢民女的勾当?你不是魏王,你是无耻狂徒。”
“放开我!”李炎惊恐地大叫,可那深入骨髓的痒意非但没有减轻,反而随着他的动作骤然加剧……
他又痛又痒,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不惜自曝身份。
“薛六,我真的是……真的是魏王……你拉开我的蒙面巾,一看便知……我方才只是想与你玩笑,套套近乎……你快把解药给我……”
薛绥见小昭已然赶到,将那两个随从捆了,又朝她使了个眼色。
“真当我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人?小昭,这无耻狂徒胆敢冒充魏王,给我打,往死里打。”
小昭心领神会。
动作麻利把从旁边的柴堆里扯出几根破布条,揉成一团狠狠塞进李炎还在叫嚣的嘴里,又利落地解下李炎的腰带,将他反剪的双手死死捆住。
接着,她脱下李炎身上的外袍,三下五除二将其头脸蒙住,还扯过一个不知谁家丢弃的、装过糠皮的破麻袋,兜头套了下去。
“下流胚子,竟敢冒充魏王殿下行凶……看我不打死你……”
小昭拔高声音,带着凛然正气叱喝一声。
对着麻袋里的脸和屁股,拳打脚踹,毫不留情……
此时,暮色浸染陋巷。
屋舍间,流莺醉汉在酒气和脂粉香里调笑,骰子声此起彼伏,没有人听见死胡同里的闷响与模糊的痛哼。
薛绥静静而立,任由小昭打个尽兴,才上前按住她的手,与小昭合力将捆成粽子的李炎拖至柴堆上,悄然离去……
远处传来的醉笑,依旧在巷中回荡。
第327章 梨香夜会
李肇深夜翻入梨香院时,薛绥正用一柄细长的火箸,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红泥小炉里的炭火。
夜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得炉上的火苗不安地跳动。
粗陶小壶里,煨着姜茶,壶嘴逸出丝丝缕缕的白气,在清冷的斗室里氤氲开来,模糊了她半边侧脸。
“孤的幽篁居不够你砸,轮得到李炎那草包?”
带笑的嗓音,裹着夜露的清冽,打破了寂静。
薛绥拨弄炭火的手没有停顿……
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不速之客,她眼皮未抬,只淡淡道:“殿下消息倒快。”
窗棂无声合拢。
李肇颀长挺拔的身影已立在屋中,玉带束腰,风华难掩。
他抬手拂去肩头一点微尘,目光便精准落在薛绥随意搁在膝上的手腕——
那里,痂痕尚在,是宝华殿血誓留下的印记。
李肇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姿态闲适,如同在自己的书房。
“不快怎么知道,你又惹了麻烦?”
他曲起指节,在红泥小炉旁的小几上,端起她放凉的茶汤,声音不轻不重,仿若闲谈家常。
“平安亲手煨的茶,就是好喝。”
薛绥抬头。
看到他半开的领口,微动的喉结,眉梢几不可察地扬了扬,没有吭声。
半晌,李肇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太后领了太医,心急火燎地去了魏王府,听说魏王被打得皮开肉绽、狼狈不堪……太后见着人,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口口声声说,要将伤她心肝肉儿的凶手锉骨扬灰……”
他目光锁在薛绥眨动的眼睫上,唇角勾起。
“孤的妙真师父,好大的胆子。”
陶壶适时发出一声咕嘟……
壶盖被顶起又落下,姜茶清香……
连带着薛绥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淡然,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殿下说笑了。贫尼不过是为求自保,顺手教训了一个意欲强掳的下作狂徒。至于魏王殿下……”
她抬眼,眸光清亮坦荡。
“黑灯瞎火,鬼市陋巷,暗娼流莺混杂之地,有蒙面歹徒自称是魏王,殿下觉得,有几分可信?又有何人能信?”
说罢,薛绥拎起陶壶。
滚烫的茶汤从壶嘴倾泻下来,注入李肇面前那只粗陶茶盏,热气蒸腾,她的手很纤细,水线却稳得不晃分毫。
“事发后,小昭便已去京兆府报了案。想必此刻府衙的差役已在勘查现场,正在查是何方歹徒,胆敢对陛下亲赐敕牒、为皇家祈福的水月庵妙真师父行凶。”
李肇的笑意从唇角弥漫开来。
“这个闷亏,李炎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了。”
又倾身,望着她。
“只是这梁子,算是结死了。”
薛绥笑了一下。
将茶盏轻轻推到李肇面前。
“我不做,他便不恨么?上次是雪里枯,下次无非换种花样罢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李肇没有回答,眉宇间压着沉重。
薛绥抬眼,“难不成殿下漏夜前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声音无波无澜,如同那盏平静的姜茶。
“你说呢?”李肇低笑一声,身体前倾,盯着她的眼睛。
灯火跳跃,在他清冷的眉眼间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衣料蹭过桌面带来细微的摩擦声,一股属于他的、带着雪后寒梅的冷冽,无声无息地逼近。
“孤是来替你收拾烂摊子的。你打算怎么报答孤?”
薛绥轻轻一笑。
“殿下不是早就想敲打魏王吗?贫尼此举,不是正合殿下心意?省了殿下动手,又避了兄弟忌讳,贫尼倒觉得,殿下该给贫尼报答才是。”
“好。”李肇答应爽快。
“孤就在这里,身高八尺,重逾百斤,你要便拿去……”
如此随性,轻狂。
旁人见着了,哪个敢相信这是东宫太子?
薛绥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轻点茶盏边缘。
李肇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耳廓,那小巧的弧度在暖黄的灯火下近乎透明,仿佛上好的薄胎瓷,惹人怜惜,脸颊上,更是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红润。
“气色倒是比前阵子好了些,这头发……”
他突地放缓了语速,手腕微动便揭她的兜帽。
薛绥眉头微蹙,语带不满。
“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