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浩然想拒绝,然而看池东清眼中的恳求与坚定,齐浩然只好说:“那我在外头等着……”
他走出去,没一会儿鹰卫就压着一个身上有些肮脏,面容亦有几分憔悴的男人走了过来。
这男人虽面容憔悴,但能看出生得并不差,甚至有几分英俊,身形也十分高大,隐约可见之前的健朗。
他神色很冷漠,约莫是因为之前被审问太多次,不过眼神并不麻木,反而转动着在外头的齐浩然身上扫了一下,显是直到此时也不忘记观察周遭环境。
代江被鹰卫压在审问室里,手脚上都戴着镣铐,身上散发着牢内的异味,按着跪在了地上。
池东清说:“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单独和他说话。”
此事并不少见,那两个鹰卫对视一眼,也乐得离开。
代江这下倒是有些意外,抬眼看了一眼池东清,不过仍没有开口。
池东清缓缓说:“我该叫你代江,还是,舒代天?”
代江一愣,惊愕地看着池东清,那因为缺水而干裂苍白的嘴唇终于张开,吐处嘶哑的语句:“你是谁?”
池东清并不接话,而是继续说:“又或者,我应该喊你……福喜?”
这下代江是不折不扣地吓了一跳,他甚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仿佛那里会突然跳出一个人,或者一个鬼魂,吓他一跳。
池东清的手藏在袖中,死死地捏着,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代江,就是胡珏的贴身鹰卫之一舒代天,也是第二个“福喜”。
代江不可置信地望着池东清,像是失去了言语,池东清也没再说话,死死地盯着他,终于,代江有些无法忍受地说:“你从何知晓这些事?你与胡大人是什么关系?!”
果然同胡珏有关!!!
池东清知道,眼下必须趁着代江还没缓过神时好好诈他一诈,而池东清最关心的,自然是池梦南的事,于是他说:“现在,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你满嘴谎话,污蔑南儿,使得她含冤而亡时,就该知晓会有今日!”
不料这话说完,代江眨了眨眼,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你到底是谁?你从哪里找来那些陈年老事,自行拼凑的?”
池东清一怔,内心懊恼不已。
代江的慌张已彻底不见了,仅仅是因为池东清的那一句话!
他说什么了?他只是说了一些事实……为什么凭那一句话,代江就确定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而只是看过那些卷宗?!
池东清咬牙,强撑着道:“我知道多少,从何知晓,都无所谓。现在,命悬一线的是你——当年,你用空棺之法逃出柳县大牢,回到宁县,又用这方法敛财……这两条罪状,足够你死几十次。”
代江脸色有些难看,但片刻后转暖,他脑子显然转得很快,总能立刻发现破绽,他说:“这位大人,你想要什么?要钱?我的确敛财不少,若大人愿高抬贵手,助我离开,这四年所得,必分毫不留,尽数奉上。”
池东清怒道:“我不要你的钱!”
“那大人要什么,麻烦明说。我每日只能吃两个馒头,饿得没办法钻研你话中深意。”代江冷静地说,“你若想抓我,就不会遣走所有人,不光是那两个鹰卫,还有门口那位你的惊鹊门同僚——他们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吧?”
池东清再次懊恼,恨自己情绪激动,又是第一次单独办这种事,实在是破绽百出,亲手把主动权让给了代江!
代江此时却简直像安慰一般地说:“大人,我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回到宁县之后,改名换姓,只想要平稳富足地过一生,这次东窗事发,合该是我倒霉,碰上大人,则是生机——当年之事,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毕竟涉案之人,除了南儿,都尽数死绝,不会有人再威胁我。”
池东清正要说话,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代江刚刚说了什么。
他几乎站不稳地往后一退,随即艰涩而不可置信地说:“你说……除了谁?”
第109章 亲吻
已是掌灯时分,城东渡口却十分热闹,这与长安南下的洛南运河有很大关系,因自长安城东渡口南下,约六个时辰内都是平稳顺流而下的水路,但到了解州,便是一长段险峻的湍流,需要船夫时时注意,小心行船。
所以若趁夜出发,到解州时,正好是白天,可以趁着天光大亮时平稳度过解州,到了晚上,还有机会在兰关渡上岸稍作歇息,若是白天出发,则到了解州夜色正浓,人也困乏,极容易出事。
正因如此,城东渡口附近,哪怕是之前宵禁最严格时,也不曾禁绝夜间出行。
眼下渡口旁的柳别楼依然亮如白昼,不知多少人在楼内喝着离别酒,抓着行船前的最后一刻互诉衷肠。
渡口处停着数艘货船与客船,张小鲤和林存善还有浅墨流朱上的是一艘较为普通的客船,船上有约莫十个房间,另外也运一些货物,还有些空位,是给那些没钱入住房间,可以在船舱里挤着的百姓的。
船夫说还有五间空房,故而不大着急开船,因每夜都有临时急忙要出发南下的旅人。
浅墨和流朱先去为张小鲤与林存善整理房间,他们带的东西并不算多,张小鲤和林存善站在甲板上,张小鲤看着旁边不断有船驶离,又有新的船抵达后停泊,岸上有人在送别,有人在等待,还有许多苦力在搬运货物。月色在这里显得很朦胧,只有岸边与船上的灯火在这运河之上蜿蜒连绵,似火在水中灼烧。
夜风拂过张小鲤的脸庞,她觉得有点冷,又突然想起林存善应该会觉得更冷,转头一看,果然见穿得比自己厚实许多的林存善已在瑟瑟发抖。
真是柔弱啊……
张小鲤好笑,伸手捏了一下林存善的手,简直冰得吓人,张小鲤说:“你这么冷,还在这里吹风做什么?”
林存善哆哆嗦嗦地说:“我怕你……嘶,突然改变主意,偷跑下船……嘶。”
张小鲤无语,林存善却趁势抓着张小鲤的手,说:“你手真热,像个暖炉。”
张小鲤也没缩回来,任他抓着,说:“去南方也好,好好调养一下你这个破身体。哎,我真发愁,你要是死得太早,我真的就没人陪着了。”
林存善揉搓着张小鲤的手,一边说:“没事啊,你可以来下面陪我。”
张小鲤没好气地吼道:“你短命你的,我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两位真是恩爱。”一个船夫经过时,笑盈盈地说,“是这位夫人觉得冷,所以郎君为她暖和么?两位可以先进去休息呀。”
林存善揉搓张小鲤手的模样,乍一看的确像是他在暖和张小鲤,林存善扬了扬嘴角,倒也不反驳,张小鲤深吸一口气,说:“我们不是夫妻!”
那船夫一呆,说:“不是夫妻,这样是否……哎呀,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他在张小鲤凶狠的眼神中收回要说的话,讪笑着转身离开,张小鲤转头看着神色莫测的林存善,说:“为什么看到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在一起,便要觉得是夫妻呢?”
林存善沉默片刻,说:“你想我们两个以后,是什么关系?”
张小鲤有点茫然,林存善说:“或者,换个说法,你把我看做你的什么?”
张小鲤踌躇了一会儿,说:“主要是朋友,也算半个家人吧。我从九岁开始,就没有和家人一起生活过,你虽然之前很惹人嫌,但现在对我来说,已经越来越接近家人了。”
林存善“嗤”了一声,说:“家人?我可不稀罕,我可是一直和家人住一起的。”
“你那也能算家人啊?”张小鲤不满地晃了晃自己的手,“连我那个便宜师父都不如。不行,这不公平,我都决定要把你当成家人了,你不把我当家人,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林存善头痛地说:“我也没说没把你当家人……但你的那个家人,和我的那个家人,意义不同。”
张小鲤疑惑地看着他:“不同?有什么不同?”
“你想的是兄妹,我想的……”林存善一顿,说,“反正不是。”
不等张小鲤说话,林存善又补充道:“再说了,兄妹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也很少。若将来我们在某处定居,对外宣称是兄妹,那很奇怪的,别人都会知道我们在撒谎。”
“若实在奇怪,夫妻……也行吧。”张小鲤用没被林存善握着的那只手挠了挠脸,有些无奈地说,“反正只是对外这般宣称,也没什么。”
林存善一怔,好笑地说:“也行?你知道夫妻要做什么吗?”
张小鲤理所当然地说:“知道啊。”
林存善有点惊讶:“你知道?!”
张小鲤说:“嗯,要行嫁娶之礼,然后呢,要住在一个房子里,还要一起去拜送子观音,最后女子肚子里就会有孩子。”
林存善嘴角抽搐地说:“想必,这一定也是你那位师父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