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鲤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能麻木地说:“多谢皇后娘娘,考虑得这般周全……”
皇后道:“你不必担心,此次教导你之人,是初儿的礼教嬷嬷,徐嬷嬷。徐嬷嬷为人和善,绝非苛刻之人,且心细妥帖,必能好生教导你。”
昭华的礼教嬷嬷,这能教好她吗?
也罢,反正她也不会成为三皇妃,更不会成为太子妃、皇后……那么,教不教得好,又有什么关系?
张小鲤再次道了谢,皇后也有几分困倦,不再多言。
昭华瞥了一眼张小鲤,道:“张小鲤。”
张小鲤道:“公主有何吩咐?”
昭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道:“你可知,你的住所在何处?”
张小鲤茫然道:“不知,但听安排。”
“父皇和母后,本欲为你单独清扫住所,但本宫想着,本宫独自在延昌宫也无聊得紧,正好让你这未来三皇妃陪陪本宫。”昭华得意地说,“也可,培养培养同你的感情。”
张小鲤只觉脑袋一阵晕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张小鲤没有任何和林存善、蕊娘再见面的机会,当真直接就被带入了皇宫,进了皇宫,又换了歩辇,去了延昌宫。
延昌宫极大,内设主殿怡华殿,旁边另有侧殿六座,比如存放昭华公主奇珍异宝的奇华殿、供蝶卫休息的舞华殿等等,张小鲤被安排去的是恬华殿,此地一直空置,给张小鲤住是正正好。
延昌宫的宫人显然做事都是极尽妥帖,平日恬华殿主殿虽无人居住,却也打扫的干净整洁,恬华殿虽只是侧殿之一,位置也不算最好,却也足够奢华,延昌宫的院落里宫人和蝶卫往来,看见由徐嬷嬷带领的张小鲤,都纷纷行礼,因张小鲤此时身份尴尬,既不便喊大人,也不便喊娘娘,故而她们都喊张小鲤“张贵人”,想来也是徐嬷嬷提前吩咐下去的,足见整个延昌宫上下非常听令。
不过也是,不听令的,大约早被昭华乱棍赶出宫了。
此时已彻底入春,延昌宫的院落比上回来时要生机勃勃许多,院中虽无树木,却有各类花卉,已悄然开出了花,颜色各异,映衬着红墙琉璃瓦,犹似在仙境,张小鲤看得目不暇接。
推开怡华殿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才晒过的暗青色氍毹,正中一副三屏白玉花鸟屏风,伴着两侧袅袅生烟的兽首香炉,似真的花开馨香,鸟语悦耳,东边有花梨木案一张,配套的是紫檀座,上头铺着雪花锦靠背坐褥。桌上、边柜处另有各类碗盘玉盒,难以一一细数。
绕过屏风往里走,便是张小鲤的寝房,亦装饰得极为奢华,几乎整个房间都铺着氍毹,配合底下仍在微微烧着的地龙,赤脚在此行走也不会觉得寒冷。
寝房内,楠木包镶床上从上头坠下轻纱床幔,掀开可见里头铺着香色的被辱,叠了数层,看着便极为柔软。一旁是紫檀木边座铜穿衣镜和一座紫檀嵌珐琅多宝阁小木架,上头陈列着青玉如意、掐丝珐琅小炉一类的东西,此外,四角还都悬了夜明珠,如此一来,到夜里,床幔可遮挡此光,不至影响睡眠,而若有事要起夜,掀了床幔,又不至摸黑探路。
就连张小鲤的衣物,也都准备了新的,当然不是为她新制的,是之前为昭华赶制的衣服,但昭华没看上,便也没穿过,现下正好给张小鲤穿,徐嬷嬷提了此事,说是时间匆忙,所以只能委屈张小鲤,何况眼下宫中司衣局忙着为张小鲤和三皇子的婚事制婚服,也顾不上为张小鲤再新制日常便服,张小鲤自然是无所谓,只是张小鲤试穿了一下,发现昭华虽和自己个子相差不大,却纤瘦不少,她穿着多少有些紧紧巴巴。
徐嬷嬷又说,只需委屈一两日,剩下的衣物,已问过昭华公主的意见,她确实不要,所以已交给宫人去改了,但若张小鲤实在介意,也可以派人重新赶制几件常服。
昭华的衣物布料和纹路都是一等一的,穿在身上极其舒服,张小鲤哪里会有什么不满,唯一让她不满的,大约是这些衣物大多是广袖宽摆,行动起来极其不方便。
听闻徐嬷嬷要差人改衣,张小鲤便提出,能不能顺便改为束袖,摆子再裁大一些,徐嬷嬷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也没说行或不行,只柔声道:“张贵人,您未来的身份不比从前,只有这般形制的衣服,才配得上您的尊贵。何况,衣服这样裁剪,便是要提醒您,举手投足,都需时刻端庄。”
张小鲤没听过这么弯弯绕绕的拒绝,简直两眼发花,只能点头称是。
第166章 萧太医
张小鲤入宫第一天,天色已暗,徐嬷嬷并未折腾张小鲤,只大致说了一些大规矩,这些张小鲤毕竟此前入宫数次,并非不知,都连连应下。
昭华大概也是累了,并未来找张小鲤的麻烦。
待张小鲤极不适应地被人伺候着洗漱完毕,终于躺入那云朵一般厚厚叠叠的被褥之中,侍女安静地将两边的床幔挑落,遮蔽了夜明珠的光,张小鲤本疲倦地闭上眼就能睡去,可眼下躺上床了,却不知怎的,一时间竟有些睡不着。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张小鲤觉得漫长得好似过了一年。
她想到就那样心甘情愿死去的安珀、从此被关在幽囚居的二皇子、痛哭流涕的昭华、逐渐显露出另一面的端王和三皇子,以及端王与单姐姐之间那扭曲至极的关系……
还有,莫测的林存善,和劝诫自己的阿姐。
张小鲤突然觉得耳边和脸上一阵发痒,不由得挠了挠,想到阿姐,以及今日和阿姐的争吵,张小鲤不由得有些后悔,虽然阿姐说的话她不认同,但确实也没必要为此和她争执。
之后在鹰卫所,就算三皇子能帮忙让阿姐好过一些,那也毕竟是身在囚牢,加上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阿姐受的苦难,实在太多太多了。无论她做什么,自己都该好生去理解她,而不是由着自己使性子……
过两日,得想个办法再去鹰卫所见一见阿姐,给她好好道个歉……
张小鲤想着想着,实在是熬不住了,眼皮慢慢合上,陷入了梦乡。
*
一夜无梦,张小鲤本以为自己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谁知天色还灰蒙蒙的,侍女就来掀了床幔,要张小鲤洗漱,跟徐嬷嬷学规矩。
张小鲤根本没睡够,睡眼惺忪地应了,那几个侍女却脸色大变地看着张小鲤,其中一人慌慌张张地去喊来了徐嬷嬷,张小鲤不明所以,徐嬷嬷过来一看,也是脸色微变,道:“张贵人,您的脸怎么回事?”
张小鲤突然想起来,昨天整夜都觉得脸痒痒的,时不时挠一下,她也没放在欣赏,这回听徐嬷嬷这样问,下意识又要挠脸,徐嬷嬷一把按住她的手——张小鲤惊呆了,一个嬷嬷,速度和力度居然都这么惊人。
被徐嬷嬷这么一按,张小鲤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头上也有几个红肿包。
“千万别再抓了。”徐嬷嬷脸色难看,“拿面镜子来!”
一个宫女端着铜镜过来,张小鲤揽镜自照,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左脸靠耳朵的地方一片通红,上边还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肿包。
张小鲤说:“这是怎么回事……”
徐嬷嬷冷声看向另一个宫女,道:“是不是被褥有问题?!让你们提前曝晒,没有做到么?!”
那宫女颤巍巍道:“回嬷嬷的话,知道时已日暮西陲,但奴婢们还是捧着被子仔细晒了,怕出意外,还用手绢一点点擦拭过。”
徐嬷嬷蹙眉,道:“也对,若是被褥有问题,不会只有这么一小片地方红肿成这样……”
她凑近瞧了瞧,道:“莫不是什么蚊虫叮咬……”
张小鲤突然意识到这红肿包是怎么回事了——
是林存善传染的!
昨日林存善手上的肿包和此刻自己脸上的差不多,也是他昨天帮自己重新带上那黄花后,调整位置时,手好几次擦过了自己的脸。
这个林存善……
他自然不是故意,但也真是个扫把星……
张小鲤嘴角抽搐,但也不敢说出原因,只能装傻,徐嬷嬷派人去太医院喊太医来,又让她们先为张小鲤小心洗漱、更衣,张小鲤便被她们像个小人偶一样操纵着,还给张小鲤梳了个发髻,先是十分小心地戴上了那金凤钗,又两串不算太过张扬,却也绝对价值不菲的金步摇。
张小鲤自幼习武,走路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常态,可如今只要脑袋摇摆幅度稍大一点,那步摇便哗哗作响,动静很大,她本想问能否换个首饰,看到徐嬷嬷的眼神时,却又立刻想起徐嬷嬷说过的话,当即明白过来——这步摇之所以这般做,就是为了提醒戴步摇之人,小心走路,切忌摇头晃脑。
于是张小鲤也没有再多言,只极其不适应地梗着脖子坐在原地。
没一会儿,太医请来了,竟是之前那位萧太医,对他的身份,张小鲤已有几分猜测,萧太医看见张小鲤,颇为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即以小木棍抵在张小鲤的脸上,避免直接用手接触到她的脸,观察了半晌,道:“这的确应是因为蚊虫或草木而导致的症状,而且,可能会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