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不准,但阿染朵的怎能说不准呢……”单谷雨苦笑了一声,“鞑密王、成巽、长公主不都死了么?甚至,连鞑密都已不复存在……”
张小鲤不由得道:“若将一国倾覆怪在一个公主头上,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单谷雨叹息道:“或许吧。”
单谷雨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阿染朵虽是王室中人,但对鞑密的感情淡薄到几乎没有,对自己所谓的父亲成巽,甚至只有厌恶。为求自保,更入了鞑密七师之列……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她虽没直接承认自己是阿染朵,但显然也不愿再对张小鲤隐瞒,张小鲤道:“单姐姐……”
单谷雨说:“我如今能做的,便是守在端王身边,林存善要做什么,我不清楚,更不便参与。我只知道,阿染琥那边,仍有残部没有放弃找林存善复仇,他们或许已经放弃复国了,可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
张小鲤疑惑道:“那你觉得,林存善这次主动失踪,是为了躲避阿染琥的残部吗?”
单谷雨凝视着张小鲤,道:“或许。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蕊娘之事……我不确定。这次他决意插手蕊娘之事,我理解他,甚至是支持他,毕竟,我也不希望你嫁给三皇子,从此被困深院。只是,端王并不赞同此事……”
她欲言又止,张小鲤道:“我明白。林存善恐怕是重要的棋子,端王绝不会希望他贸然行事,惹祸上身。”
单谷雨点点头:“所以,林存善这次要做什么、要如何行事,半点也没向我透露。只是我不明白,若他要主动失踪,为何不至少向我报个平安……”
张小鲤也道:“非但如此,林承志似乎也不知道他去往何处。”
“我也不瞒你,其实自知晓林存善失踪,我去了几个我们的据点,但林存善并未去过,甚至连传话都没有。”单谷雨说着,又有几分担心,“他防范的如此严格,难道是内部也出了问题?”
破了林存善马车消失之谜后,张小鲤本已不担心林存善,但听单谷雨这么说,又不由得忧心忡忡:“所以,他现在可能躲在一个……连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单谷雨道:“若他还活着……应是如此。”
张小鲤摆摆手:“我突然想到,也有可能是对方盯得太紧。眼下整个鹰卫所的人都在搜寻阿姐,三皇子一定也暗中下令,一同搜寻林存善,林存善那谨慎的性格,必不敢轻举妄动。”
单谷雨摇摇头:“以往,他也是不露面的,毕竟他身体连我都不如,一点危险都能要了他的命。负责传递消息的,是钱叔……”
张小鲤的脑中浮现钱叔的身影,一个瘦小的小老头儿,总是没什么存在感地笑着。
张小鲤疑惑道:“钱叔?为什么……折磨老人家啊?”
单谷雨无奈地轻笑一下:“不,钱叔的功夫之高,远超你的想象。”
这下张小鲤是真的愣住了,她下意识道:“钱叔会功夫?!不可能!我和钱叔打过那么多次照面,他下盘虚浮,手脚无力,中气不足……怎可能会功夫?!”
单谷雨道:“我听闻,一个真正的强者,才能在另一个会功夫的人面前,完全隐匿自己会功夫的事实。看来,钱叔比你强许多。”
张小鲤不可置信地呆坐在椅边。
连吕尘想要在张小鲤面前假装不会功夫,那都是完全不可能的,而要在武功上胜过吕尘,对张小鲤来说已是不可想象之事。
这般看来,钱叔的功夫,恐怕甚至远在吕尘之上……
张小鲤脑中快速回忆着钱叔脸上的疤、还有岣嵝的背,很快明白了过来:“所以,钱叔的驼背,是假的?那他脸上的皱纹……”
单谷雨点头:“钱叔身轻如燕,笔直如松,背上是装了假驼。他的实际年纪,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老,约莫四十来岁。”
张小鲤压下震惊,道:“若钱叔有这般功夫,哪怕有人盯着林存善,也的确可以让钱叔送信。”
“这正是我的担忧。”单谷雨眉头紧锁,“钱叔的功夫,我是见识过的,千军万马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我不信他会悄无声息地出事,为何却不能露面呢?”
张小鲤思索道:“有无可能,是有人也识得钱叔?”
单谷雨轻轻摇头:“钱叔素来低调,需要他办事时,才取了假驼,黑衣黑布掩了身形……能有谁会这般提防一个老仆呢?钱叔自己也说过,如今还活着的,都是当年的泛泛之交,阔别二十年,决计认不出他如今乔装后的模样,能认出他的,不是在地府,就是远离长安了。”
张小鲤总觉得,有一些东西被自己忽略了,它们像飘在空中的羽毛,轻轻刮挠着张小鲤的脸,让她觉得很痒,很想伸手去抓,可一旦认真去思索,又是空无一物。
张小鲤几乎只是下意识地随口问道:“钱叔是鞑密人吗?观他相貌,还真看不出来。”
“不,钱叔是不折不扣的闵国人。”单谷雨摇头,“近二十年前,他便去了鞑密没再离开。他似乎与苏震相熟,两人武功难分伯仲。他应该也是随龙去的鞑密,似乎……”
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要不要说,最终还是没有隐瞒,道:“钱叔,似乎是第一任铁侍卫。”
一瞬间,张小鲤突然明白了。
吕尘说过,他的师兄也是铁侍卫,恐怕这个第一任铁侍卫,就是钱叔了。
当年钱叔作为苏震的好友、第一任铁侍卫,随圣上去了鞑密,但却留在了闵国?
张小鲤说:“他……难道,背叛了皇上?”
单谷雨犹豫道:“钱叔如今对林存善这般忠诚,足见其本性,我想,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不过,他确实说过,无脸见故人。”
等等。
张小鲤脸色微变,喃喃道:“所以,钱叔如果不敢露面,所提防的,就该是旧识……且并非点头之交,而是知交,那种……阔别二十年、看到了他的伪装,还能一眼认出的,知交。”
单谷雨有些疑惑,道:“嗯,应该是。你是认为,或许有钱叔的知交在长安,而且发现了钱叔的存在?”
什么或许……
根本就是有啊!
吕尘眼力过人,又是钱叔师弟,听他语气,也一定和钱叔关系曾特别亲近,那句“我同师兄……”虽只有四个字,却充满了遗憾和故事。
那么,钱叔在提防的人,是吕尘?
可,为什么?
和林存善的失踪有关吗?
如此说来,林存善要躲的人……难道就是吕尘?!
第183章 如父
以林存善的谨慎和钱叔的武功,一定会千方百计避免和吕尘逢面,吕尘应当之前而已的确不知钱叔早已回长安,否则不会用那般悲伤的语调提起他。
那是什么时候?
莫不是师父那会儿为了阿姐之事去找他们,而林存善恐怕怎么也没料到吕尘会突然到来,以至于和钱叔都没有提防,让吕尘撞了个正着?
可也不对,钱叔的武功应该远胜吕尘,就算吕尘是突然来访,钱叔也该及时发现,趁早躲起来吧?
何况上回在瑶光寺见面,林存善丝毫也没有提及此事……
林存善这人喜欢遮遮掩掩,藏着秘密,但师父为何也全然不提此事?
张小鲤只觉得脑子乱作一团,头痛欲裂,单谷雨注视着她,道:“小鲤?”
张小鲤回神:“啊……”
单谷雨很直接地询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比如,钱叔的知交会是何人,而钱叔,又为何要如此如此提防这位知交?难道当真只是因为愧疚,不愿见故人?”
张小鲤纠结地说:“我现在也不能肯定……单姐姐,要么这样,你先回端王府,我想办法确认一下。若真有什么消息,我一定让莫大人尽快通知你。”
单谷雨盯着张小鲤片刻,突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张小鲤也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并非故意这般遮遮掩掩吊人胃口,实在是……”
“实在是要顾虑的人与事太多了。”单谷雨应答道,“对吗?”
张小鲤点头,单谷雨凝视着张小鲤,道:“小鲤,我还记得,同你在柳县客栈初遇时的场景。我虽是为了林存善接近你,打着其他主意,但同你相谈,很快便真的喜欢你了,因你实在率直,哪怕当时身上也藏着林存善的秘密,但我状若无意戳穿后,索性也很快告诉了我一切……”
张小鲤微怔,单谷雨继续道:“后来你说,你是走南闯北活下来的,我还觉得很意外,因你身上,总有一种愿意相信他人试一试,哪怕信错了,也不害怕受伤的鲁莽,这样的性子,我自幼见得太少太少,所以觉得十分珍贵,林存善,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她这样说,张小鲤忽然明白了,从前,她什么都敢说,除了姐姐相关的事情,她小心翼翼,后来一切都被知晓,她对林存善、单谷雨等人,更是从无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