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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长安_则慕【完结】(206)

  不过,这反倒让一部分人松了口气,因他们向来敬佩莫天觉的公允、也颇为欣赏林存善的机敏,张小鲤同三皇子成亲,可见两人虽曾与张小鲤走得颇近,但也绝非是有什么苟且之事,只是在替三皇子照顾张小鲤。

  也因是皇子,众人也默契地尽量不议论此事。

  而此后三皇子的死、张小鲤的嫌疑与可能的陪葬,还有无端告病之后再也没出现过的卓辉,终是无可避免地让惊鹊门内悄无声息地炸开了锅,尤其张小鲤还就被关在地牢之内。

  甚至,因着张小鲤是那日在马车上的唯一活口,当那两辆马车被拖到惊鹊门后,张小鲤还光明正大地露面去查看那两辆马车,莫天觉则在一旁询问问题,并尽量让张小鲤复原那日情况。

  张小鲤看着没以前那么结实了,瘦了些,以往经过她,总感觉她仰首挺胸,阔步往前,风风火火的极有活力,虽没什么喜事,但也颇为爱笑。

  眼下却是神色郁郁,眉头紧锁,不是在思考什么,便是在发呆,几乎是神情恍惚了,偶尔见她与莫天觉探讨案情,更是一派纠结模样,仿佛这是什么难以破解的奇案。

  不过,毕竟事关三皇子以及张小鲤自己的生死,会如此谨慎、惶恐,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了,以前更复杂、更诡谲的案子也不是没破过,而这次……能胆大包天到要对皇子下手的人能有几个?而且,不说张小鲤,皇子之子如此严重,其他人必也会全心全意去破案。

  故而这次大部分人都认为张小鲤必能成功找出真凶。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七日过去,凶手并未被找到。

  四月初九这夜,张小鲤被从惊鹊门内接出,送回了那所待嫁的小院,在这里,她穿上了之前没穿上的炫目奢华的嫁衣,戴上了珠辉玉映、璀璨夺目的凤冠。

  她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她的确消瘦了许多,宫人为她化了时下流行的妆容,脸扑得雪白,原本自然生长的眉毛剃了不少,又精细勾勒,变成了细细弯弯的柳叶眉,脸上与嘴唇上却又一片鲜红,对比鲜明。张小鲤抬手,轻轻拂过自己的脸,指甲上也被凤仙花染作红色,这或许很美,但张小鲤看来,只觉得像传说里的女鬼,尤其她只要稍一动作,便有金玉相撞之声——这并不完全是因为配饰,而是她的脚上系了一双淡金色的脚铐。

  因张小鲤武功卓绝,众人皆知,这几日她虽老实配合,但兹事体大,若张小鲤突然改了主意大闹一场,岂不麻烦?

  故而在张小鲤那层层叠叠、极近繁复的裙摆之下,实际是桎梏张小鲤的脚铐,等她被关入棺材后,手上也会被戴上手铐,毕竟,闵国随葬、殉葬的例子很稀少,偶有个别妃嫔随葬,也都各有原因,大多似是活埋,这次张小鲤也不例外。

  因张小鲤和三皇子生前没有正式举行册封,张小鲤又出身卑寒,算不得正妃,自不可能与三皇子同穴,更不可能与其同棺,张小鲤最多能在三皇子的陵墓旁占一个小角,在此安眠。

  不过嘛,在众人眼中,能进皇陵,对张小鲤这身份、出身来说,也算是莫大荣耀了,堪称光宗耀祖,可惜张小鲤说自己不知来处,没祖没宗,无人可享此福。

  张小鲤一想,自己戴上手铐脚铐,如此丰容靓饰地进棺材,从此深埋地底,不得反抗,似乎与其他女子嫁人……区别也不大嘛。

  张小鲤在皇宫住过几日,对里头没任何好印象,唯有一点,食物倒是非常不错,于是张小鲤洋洋洒洒写了份食单,说原本婚前不可用膳,但如今这大抵是自己死前最后一餐,怎么也要当个饱死鬼。宫人们虽面面相觑,但最终还是为张小鲤按照食单尽量备了餐。

  餐食在深夜送来小院,张小鲤吃得不亦乐乎,全然没有要赴死的惶恐。倒是之前那个名为灵雨的宫女有几分悲伤,在张小鲤吃完后,还凑过来为她补了唇上胭脂。

  为保险起见,之前都是徐嬷嬷盯着,几个宫女绕着张小鲤,不过眼下只是补个胭脂的功夫,徐嬷嬷站在一旁,倒也没太警惕,那灵雨补完胭脂,又为张小鲤理了理衣服,道:“贵人,您眼下吃饱了,之后就别再吃了,眼见着天要亮了,若是要如厕什么的,实在不便……”

  张小鲤有几分不满地说:“我都要死了,那棺材合上了便打不开,我在里头拉撒,也碍不着外头的事儿啊。”

  她这话说得实在粗俗,场内的宫人都神色尴尬,仿佛已经闻到了屎尿屁味,有几个还尴尬地侧开了头,徐嬷嬷也眉头紧锁,往外看了一眼,似在思索若张小鲤一会儿真要如厕,该怎么办比较好。

  张小鲤百无聊赖地在原地坐着,背抵着座椅,双目紧闭,等过了一会儿,极轻微的鼾声响起时,屋内之人莫不瞠目结舌——她居然睡着了?

  要睡,等天亮后被关进棺材里大有时间去睡,现在居然……?

  虽是愕然,却也没人想吵醒张小鲤,她睡着了总好过醒着三番四次提要求。

  屋内角落的香炉飘着淡淡的烟雾,屋内的人也逐渐困倦了,却无人敢眠,就这样硬生生熬过子时,熬到四月初十到来,天色渐白之际外头终于传来响动,两个宫内侍卫扛着一个棺材停在了小院之外,张小鲤被徐嬷嬷喊醒,困倦且极配合地走了出去。

  小院的门打开着,可见外头停着一辆极大的马车,马车上下都装饰着素缟,随着夜风轻轻飘扬,显出一分苍凉、九分奇诡。

  更诡异的,则是里头被抬进来的棺材——用红布、红纸和木条搭建而成,与其说是棺材,倒不如说是特意搭建的一方“喜庆”天地,想来是因为张小鲤与三皇子并未完成婚礼,所以就用这个取代,也算是坐了一回“花轿”。

  此时天还未亮,小院内烛火幽微,那宣红的、还绣着鸳鸯图样的棺材,在浓厚的红中竟还透出一点黑,配上小院外停靠着的白色马车,显得格外诡异。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这种棺材,宛如什么恐怖的鬼怪故事出现在了眼前,饶是徐嬷嬷,都不由得微微蹙眉,盯着那红色的纸布棺材,只觉毛骨悚然。

  其中一个侍卫解释道:“为皇妃准备的金丝楠木棺椁太大,一开始便在皇陵候着,若要从皇陵处运来,再运回皇陵,太废人力和车马,且容易出意外。故而先用这红布棺将皇妃带去皇陵,与三殿下汇合。”

  徐嬷嬷应了一声,又迟疑地看了一眼张小鲤,张小鲤垂眸,直接躺入了棺材之内,双目闭合。

  她也是一身红衣,除了一些金饰微微闪烁,整个人像是融入了那片红色的棺材之中,侍卫们不敢懈怠,将她的两只手也拷上,徐嬷嬷再走到棺材边,俯身为在张小鲤的鬓边插了一朵半红半白的纸花,轻声道:“戴红花,穿红衣,两心齐,魂相依……生同寝,死同穴,恩爱不疑,阴阳相随……”

  徐嬷嬷的声音很轻,周围无人说话,只偶有风声飒飒,突然一声鸡鸣声不知从何响起,所有人都是一颤,张小鲤并未睁眼,脸上一片煞白,安静乖巧地仿佛真的已经死去,甚至像一片纸人,徐嬷嬷深吸一口气,转身拿过红盖头,轻轻盖在了张小鲤的脸上。

  而后侍卫将棺盖也轻轻推上,张小鲤像是彻底被裹入红色的茧内,层层绕绕,再无挣脱之日。

  因是纸布棺材,只需两个侍卫抬,两个侍卫抬起红棺材,放入马车之内,马车之内也绕了一圈白布,红棺材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随即一个侍卫将白布一拉,遮盖住了里头的红棺材。

  在听到白帘子被拉上的一瞬间,张小鲤猛地坐起身,纸布棺盖张小鲤轻轻松松就能推开,她手上的镣铐根本没被锁上,张小鲤轻易挣脱,又迅速地撬开了脚上的脚铐,再起身将棺盖盖上,自己则一扯后方白布——

  是的,与和吕尘约定好的一样,这马车内,有三层白布,中间多的一层是多加的,这样一来,里头就靠这个偷加的白布多了一层空间,张小鲤躲在里面,而外边的人再次拉开第一层白布时,只会默认里头的第二层白布就是马车的底部。

  这和空棺案的手法如出一辙,只是整个马车变成了更大的“棺材”。

  张小鲤缩在二三层白布之间,这里边还摆放了一套简单的衣物和鞋子,张小鲤费力地扯自己的头发,卸去那繁复的装饰和凤冠,极为吃力地换好了衣裳。

  马车平稳地前行着,张小鲤靠在窗沿处等待着,因为马车较大,两边的车窗也比一般的马车要大上许多。

  经过一个拐角时,马车突然停住了,似是卡在了什么地方,前方传来车夫的叫骂之声,说的依稀是“不是封着路吗”,又有人答“谁也不知会有牛来这里……”

  这实际上是在一条巷弄之中,宽大的马车堪堪可以经过,然而被这么一堵,原本守在两边的侍卫,就只能一前一后分列,前方的守卫忙着驱赶那几头不知为何横亘于此,慢悠悠的牛,后头的侍卫则忙于向更后头的侍卫解释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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