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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长安_则慕【完结】(215)

  而这三人中,霍骞太过木讷,而卢飞太过跳脱,吕尘与他俩不同,虽私下也行事粗野,但在他面前,总能保持缄默。那时风飘雨摇,跋涉千里,耳旁的喧闹已太多太多,故而不知何时起,他便最喜沉静之人。

  有时候,吕尘就似只有耳朵、眼睛,却没有嘴巴,所有的秘密似可以在吕尘这里终结,很多事,很多话,他丝毫不必避着吕尘。

  尽管吕尘并非第一任铁侍卫,也非最后一任铁侍卫,但能让他毫不设防,几乎从不怀疑的,也不过一个吕尘。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寻找阿染朵之事那么放心地交由吕尘,并随他如鸟入林般一去就是十余年。

  这十余年里,只偶有只言片语的汇报写在或破旧或残缺的纸上,由宫外专门的驿者送入宫中,时间越是流逝,越令皇帝觉得,寻找阿染朵之事,恐怕已像要在海中捞一片落叶那样毫无指望——何况,谁也不知这落叶是否还浮在水面,亦或是早已沉入海底。

  虽是如此,但他感知到吕尘在外游历的恣意,故而并未催促吕尘回归,直至半年前,吕尘带回了阿染朵必还活着的消息,甚至有传闻,阿染朵早在皇帝亲征以前,便已来了长安。

  那消息中,罕见地透露出吕尘的倦意,像是在外漂泊的游子,终是看遍山川江河,欲归而踌躇。

  于是他一纸诏书,令吕尘回归京,再相见,皇帝竟有种见老友的欢欣,尽管他们都老了,他变得倦了、病了,而吕尘也更加沉默了,只是若他需要,吕尘便会一点一点把在宫外发生的事揉碎掰开了同皇帝说,他说自己曾虎口救下一个小女孩儿,当了自己的徒弟,说自己带着那小女孩儿走南闯北,更不容易教人怀疑。

  他没提过他那女徒弟的下落,皇帝也懒得追问,莫说吕尘,就连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仍有许多欲留难留之人犹如指间黄沙流淌而过。

  直到张小鲤出现后,皇帝看出些许端倪,而吕尘向来能懂君意,何须皇帝猜测,吕尘便主动交代,这张小鲤,便是他那女徒弟。

  他不说,是不想说,因这女徒弟同他闹了一场,已近决裂。

  皇帝却知,他不光是不想说,更是不能说。

  吕尘得皇帝信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吕尘从来孑然一身,他是孤儿,唯二的两个师兄都接连死去,没有结党营私的可能,在当铁侍卫时,那几个手下也同他并不亲近,他有意地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哪怕得皇帝宠信,能成为皇子公主的启蒙武术先生,他也尽量对所有皇子一视同仁,对于外戚的拉拢,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朝廷像一颗盘根错节的大树,总得互相依附,而一旦互相缠绕的枝蔓过多,便会令皇帝胆寒。而吕尘始终无党无派,无枝可依,除了是个武痴之外,似乎并无挂心之事,他甚至不贪慕权势、不沉迷财富、不耽于美色。

  这样的人,不会有妨害之心,也几乎不可能会被收买,皇帝对吕尘唯一的担心,便是不知何日,他又会找个借口离宫,一去不归。

  他从未想过,吕尘会涉入这一滩浑水,甚至,杀害自己的皇子。

  或许是年纪大了,他比从前优柔,竟不由得道:“吕尘,你无话可说了?”

  这样问,毕竟是要给吕尘一个争辩的机会。

  吕尘朝着皇帝这边徐徐一拜,似一座将倾的山,道:“圣上明辨,微臣同三殿下饮酒,是圣上首肯的。酒席散去,臣亦酩酊,醉倒在自己的马车之内,因时间太晚也无法回宫,只能想着第二日赶早回宫,便索性睡在马车之内。后半夜有人回报,说是三殿下出了大事,微臣才被动静惊醒,从马车中出来,此事,许多鹰卫都曾目睹。”

  说到此处,吕尘又极为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道:“不过,车夫毕竟是臣的手下,他说的话,也不知莫大人认不认。至于其他的人,莫大人恐怕也会说,我是找准了无人看见的时机,回到马车之内。”

  他这样说,便是堵了莫天觉的嘴,毕竟的确,到目前为止,莫天觉说的一切都是推断,并无实际证据佐证。

  吕尘接着道:“莫大人的推断的确精彩,但更像是提前认定微臣是凶手后,想出的一桩桩牵强附会之法,无论是三殿下还是孙产婆之死,莫大人说的法子乍一听似乎的确可行,但都太过复杂、冒险,不知其中会有多少变数,而微臣,又如何能对着这本就满是破绽、冲着微臣而来的无端臆测?”

  他越说,越是铿锵有力,甚至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莫天觉,好看出莫天觉是否真的本就是意有所图,只为了污蔑吕尘。

  莫天觉看着吕尘,却没有半点愤怒与急切,那双如悬珠的双眸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和请求。

  他道:“吕大人,事已至此,你与三殿下的确无仇无怨,又向来衷心,若是遭人胁迫,或是有难言之苦衷,此刻,是唯一坦白的时机……”

  吕尘更加轻蔑地道:“看来,莫大人的确毫无证据,竟哀求我认了这莫名的罪责!可惜,没做,便是没做!”

  在无人可见的石洞后,张小鲤屏息静气地看着吕尘和莫天觉的对峙。听到吕尘的话,她心中一阵绝望,因太过紧张,她此前长久地没有眨眼,已感到眼酸,不由得眨了眨眼,却突然感受到某种视线凝在自己的侧脸。

  张小鲤转头,发现不知何时开始,昭华已没在看外头的热闹,而是转头望着她。

  见张小鲤看来,昭华轻声道:“你们有证据,对不对?”

  张小鲤的心中一片悲切,她也用很轻的声音说:“如果师父有公主您这么聪明便好了。”

  昭华反问她:“你觉得,事已至此,他会不知说比不说好吗?他会听不出,莫天觉有后招吗?”

  说了,至少有一线生机,不说,必死无疑。

  然而、然而……

  撑到最后一刻,也什么都不可说的理由是……

  第201章 隘口

  张小鲤茫然地重新看向外头,莫天觉略带悲哀地闭了闭眼,随即道:“皇上,方才吕大人说的一句话其实没错——微臣,是先确定凶手是吕大人,再行查案的。”

  莫天觉的这话,令一直四平八稳的吕尘也有些意外。

  莫天觉道:“吕大人,你可还记得,四月初四那天,你先去见了张大人——事已至此,吕大人同张大人的关系,恐怕也无法隐瞒了,吕大人乃张大人在宫外时便认的师父。”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愕然,张小鲤耳畔响起昭华凉凉的声音:“本宫还以为莫天觉是以退为进,想让吕尘把一切都说出来,没想到,竟是想护着你。”

  张小鲤没有说话,只凝视着外头。

  莫天觉也提议过,不要再把本就处境危险的张小鲤扯进来,可他们都知道,若是到了最后一步,不说,也得说。

  吕尘冰冷地道:“此事,圣上知情,有何不妥?”

  “那日,张大人特意告知你,林存善可能并不是失踪,而是仍留在了惊鹊门内。”林存善有些艰涩地说,“那是……我与张大人,特意设的局。我特意让人加重了前院看守,你若要潜入,只能从后院入内,若要避开后门看守,只能从东角落下。惊鹊门后院东边是凤池,凤池旁铺设了大量的白沙石子,你一定会落在这里……而这白沙石子之中,我与张大人已提前掺入了大量胆矾矿石粉末,并特意将它们用浆糊拌过,保证可以更好地黏在潜入者脚底。翌日,我们也封了凤池附近的路径,防止有人勿入踩到胆矾。”

  吕尘一惊,几乎下意识要低头看自己的脚底,却忍住了,他恐这是诈,只能一动不动。

  “我与张大人的原意,本只是想看看,吕大人是不是为了抓林存善,甚至愿意冒险违律,夜潜惊鹊门,不料,那夜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莫天觉深深地叹了口气,“汲勤!”

  众人上山,奴仆自也有相随的,不过奴仆都在后头,此时也都大气不敢出地缩在角落之中,听到莫天觉喊自己,汲勤抖了抖,推搡了一下身边的一个奴仆,两人有些吃力地抬起一块之前一直用白布包着的东西走了过来,那东西看着极大,也亏得他们能一起扛上山。

  因着今日仪式颇多,众人都带了些东西上山,之前并无人注意到汲勤带的东西,但当汲勤当众把那卷着的白布一点点打开后,他们才知,这里头竟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木板,那木板上头明显有一些凌乱的白色粉末脚印。

  吕尘先是不解,随即愕然,莫天觉已道:“这是四月初四夜晚,跟在三殿下与孙产婆后的乙车的车板。如圣上所见,这脚印有个特征,张大人恐怕也曾向圣上提及过——吕大人练功,素来喜欢在鞋中放铁块,故而鞋印四周深,中间浅。这鞋印,完全符合,可见吕大人那夜,的确吸附在马车之下。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鞋印中,尚有胆矾矿石的粉末。”

  端王听得入神,不由得追问道:“虽是如此,但这看起来只是普通白色粉末,虽不多见,却也不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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