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轻松,像在开玩笑,张小鲤却笑不出来,她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若非三皇子要娶我,你如何能打着要见我的旗号,让昭华带你去瑶光山?你那时,已知道昭华的计划了吧?胡闻呢?你是怎么买通他的?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郭新荣才是救下楚楚的人?楚楚是不是阿姐特意送到三皇子身边去的?”
林存善伸手为两人斟茶,道:“你这么多问题,我得慢慢回答,有些是我自己之前猜到然后一一证实的,有些是蕊娘或胡闻告诉我的。”
他抿了一口茶,不疾不徐道:“先从楚楚说起吧。郭新荣那玉牌,我一眼便觉得有问题,知道楚楚是盲女后,又派人去那竹林附近打听,基本确定了我的猜想,后与你阿姐相谈,也证实了我的猜测。当初太子与二皇子斗法,二皇子最想拉拢的,自然是雅正。奈何雅正为人刚正不阿,对于这党争之事,更是不欲掺和,二皇子认为,雅正到底迂腐,最终定会帮嫡长子太子。于是转而打起了采文的主意。”
张小鲤会意:“他让阿姐去寻楚楚?所以楚楚曾在抱桃阁待过,但后来又离开了。”
林存善道:“嗯,我在发现玉牌以及楚楚是盲女后,便意识到此中有蹊跷,让钱叔去竹屋附近打探了一番。在二皇子失势后,钱叔再次跟踪郭新荣,也发现了郭新荣安排楚楚假死,二人双宿双飞,如此一来,当时的故事基本就可以还原了,无非是郭新荣被楚楚救下,二人互生情愫,二皇子却因为楚楚是采文之妹而强留楚楚在身侧。”
“可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张小鲤蹙眉,“难道,是昭华有意安排?”
林存善含笑点头:“同你说话也真是轻松。没错,后来我向蕊娘询问,她说,的确是昭华蓄意安排。郭新荣受伤,是因为和太子的人起了冲突,但实际上是昭华派蝶卫浑水摸鱼,追杀郭新荣,并故意将他往楚楚住所逼去。楚楚生性善良,昭华赌的就是楚楚会救郭新荣,当然,就算楚楚没碰上,楚楚的邻居也是昭华安排的一个老妇,那老妇仍会救郭新荣,总而言之,便是要为二人制造空间。”
张小鲤思索道:“郭新荣是二皇子的得力干将,昭华一定早就想挑拨二人。可她为什么会用美人计?楚楚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就算没成功,也不会损失什么。楚楚太关键,一旦二皇子知道楚楚是采文的妹妹,一定会选择把楚楚留在身边以要挟采文。至于楚楚对此一无所知,那不是更好?郭新荣是聪明人,若楚楚有所图谋,他定不会对楚楚生出情愫。”
张小鲤道:“那,二皇子那么巧在郭新荣不在时赶到,诓骗楚楚,恐怕也是那个老妇的杰作。”
“自然。”林存善颔首,“楚楚在其中的作用,就是个毫不知情的西施,巧妙地离间了二皇子与郭新荣。但昭华并没有着急用此事进一步地挑拨二者关系,毕竟谁也不能确定,楚楚在郭新荣心中的位置。而楚楚在二皇子身边多一日,郭新荣的不甘便会多一分。当然,昭华那时也料不到,郭新荣与二皇子之间还有一层暧昧关系,所以她的不着急,的确是一招妙棋。”
说到此处,林存善有些感慨:“二皇子利用楚楚要挟采文之事一旦暴露,莫天觉必与二皇子彻底反目,皇上对二皇子的观感也会十分糟糕。为了保楚楚,郭新荣也必然要在二皇子和楚楚之间做个抉择……实乃一箭多雕,昭华筹谋之术上佳。”
“你夸赞手下败将,最终还不是在夸自己?”张小鲤觉得有些可笑。
昭华筹谋之术上佳,最终也还是输给了他,且输得彻底。
林存善想了想,摇头:“我都说了,我与昭华相比,先天优势多了太多。硬要说的话,我赢的不算光彩。”
林存善总是这样,很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耻与不光彩,以至于别人也不知能如何指摘。
“之后,采文被二皇子要挟,他偷听到老莫大人与雅正的谈话,知太子有反心,立刻告诉了二皇子。”林存善道,“二皇子自是狂喜,让采文盯着莫世涛,看太子何时有动静,自己可来一招出其不意。结果呢,太子的反书,并没有什么人响应,雅正还为此误杀生父……和蕊娘交谈过后,我便再次让钱叔去寻了郭新荣。他与楚楚二人生活在一起,不欲掺和任何争端,为自保,说出了一切,包括自己和二皇子有暧昧之事。”
张小鲤道:“所以,当你在瑶光山甬道内听到了昭华和二皇子的对谈,意识到那天亲昭华的,既不可能是二皇子,也不可能是郭新荣,只能是二皇子的胞弟,三皇子。”
“没错。”林存善颔首,“当我发现三皇子竟一直喜欢昭华时,便意识到此间大有所为。对了,方才说过,我是男子一事,占了不少便宜,不光是蕊娘,也包括胡闻。胡闻,并不是买通,而是要挟。你记不记得我给胡闻送酒?我告诉他,酒里有慢性毒药,他不按我说的做,便会毒发身亡,若按我说的做,便每个月给一点解药。”
张小鲤有点错愕,林存善抿了一口茶,道:“事实上没有这种毒药,只是胡闻太好骗,且他本就对昭华不喜,更不赞同昭华一个女子竟想当女帝,很快就和我们站在了一边——当然,他以为我背后之人是端王。”
第212章 半时散
张小鲤极为缓慢地喝着茶,旁边的林存善说得口干舌燥,瞬间便喝完了一盏茶,又给自己满上了,张小鲤盯着林存善,突然看透一般地笑了。
林存善抬眸看着张小鲤。
张小鲤道:“你方才说自己的筹谋说得好好的,突然扯胡闻做什么,是心虚?你怎么不继续往下说呢?你意识到三皇子喜欢昭华,便故意先让三皇子找到假产婆,发现昭华并非他的亲姐姐,以三皇子的性格,一定会迫不及待将此事上报。而野心勃勃的昭华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一定会杀三皇子。但前提是,昭华或师父得提前发现这件事。”
林存善沉默地抿着茶,张小鲤深吸一口气,道:“你让钱叔给阿姐送去手帕,根本不是什么为了让她防身留退路!那手帕一旦暴露,阿姐只有死路一条……你从一开始打的算盘就是要利用阿姐来试探师父,并为之后揭露昭华身世做铺垫。至于阿姐是死是活,你本质并不在意。”
林存善摇头道:“我并非神仙,能料到你阿姐会不慎中途露出手帕。”
“是啊,能让师父看到手帕最好,看不到,钱叔或许会中途动手……总之,你怎么都是要牺牲阿姐的。”张小鲤缓缓道,“钱叔能救下来最好,救不下来,死了便死了,不是吗?”
林存善仍只是摇摇头,却没有更多的争辩。
“让昭华为了不暴露身份,杀害了三皇子,又用此事逼昭华尽早动手。再利用端王,揭露昭华身世,最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露面,与皇上相认。”张小鲤喃喃道,“好一出连环计,全是借力打力,所有人你都好好地利用上了,一个没放过。”
林存善竟笑了:“多谢夸奖。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张小鲤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阿姐的下落?”
林存善道:“不知道。不过,我想你阿姐应该仍活着。我本想抓到人,再同你说——虽然皇上对昭华和皇后恨之入骨,但为了遮掩其中原因,昭华还是以公主礼制下葬。她的蝶卫都被处决,但是芳菲阁还是留存了,单谷雨负责维持芳菲阁经营,也招揽了不少女子,我猜会有漏网之鱼,她们无门无路,很可能会再回芳菲阁赌一赌,所以假装宽松,实则严格,只是没想到,有人故意自投罗网,来寻我们。你记不记得浅墨?”
张小鲤精神一振,道:“自是记得。她人呢?!”
林存善眉头紧蹙,道:“其实先前我就是想要和你说——那时浅墨送信,想联络单谷雨,但单谷雨在宫中,去晚了一步。等找到浅墨时,她已经死了。”
张小鲤一愣:“死了?!”
林存善在自己的脖间比划了一下,道:“凶器是戒刀,一击毙命,实在浅墨的住所内,没有其他打斗痕迹。”
张小鲤和林存善都在惊鹊门内破了数起大案,林存善这么一说,张小鲤就心里有数了,她道:“她所信任的熟人……戒刀……流朱?!”
那时在城东渡口,流朱露过一手,她武功远比浅墨高,且武器就是戒刀。
林存善颔首:“不错。”
“流朱为什么要杀浅墨?”张小鲤不可置信道,“她俩那时暴露后便不见踪影,应该是回去跟了阿姐……”
说到此处,张小鲤一顿,道:“你认为是阿姐的意思?”
“是。”林存善不客气地道,“我想,动手的原因也很简单,浅墨递了那支簪子,就是有话要说,所以必须面见我或单谷雨中的一个吧?”
张小鲤不解道:“你是说,浅墨想背叛阿姐?这不可能……她应该对阿姐忠心耿耿……”
“所谓忠心,不过是背叛的理由还不够。”林存善淡淡道,“你阿姐可以背叛昭华,浅墨自然也可以背叛你阿姐。这几日鹰卫查到,浅墨消失的这些日子,并不在京城,而是南下去了苏州。她是这几日才回来,且,她在苏州有了一个情郎,名为侯庆。但在浅墨死的那个晚上,他也在苏州死了,是意外坠河——至少大家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