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觉顿了顿,叹息道:“至于杨彦的身体,其实仍在馨香间内,靠那两个装醉的侍卫阻隔外人进入,他们两人进入,屋内其实是三个人,和杨彦的尸体。其中两人从窗户离开,剩下一人和被伪装成醉酒人的杨彦尸体,则都被运出抱桃阁……”
说到这里,莫天觉看向手中布料,道:“方才说窗沿有布料,有车夫目击一人跳窗而逃,是我撒谎要诈一诈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为所动,反而要臣喊车夫来对证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又判断错误,不料,原来是错在跳窗离开的,不是一人,而是两人。”
说到这里,作案手法一目了然,而能完成这一切的,毫无疑问,也的确只可能是太子。
终于,太子崩溃地嚎啕道:“父皇,儿臣糊涂,儿臣糊涂……儿臣只是觉得杨彦那厮风流成性,万万配不上昭华……”
“这你倒是说对了。”昭华含笑接嘴,“不过嘛,大皇兄何时这么关心昭华了?恐怕,大皇兄不是觉得他配不上我,是觉得,他配不上我的蝶卫和芳菲阁。”
太子几乎是哀求地抬眼看着昭华,想要求她少说两句,不求雪中送炭,至少不要落井下石,昭华则吐了吐舌头,仿佛还觉得一切只是一场有意思的玩闹。
皇帝疲乏地按了按眉心,道:“先拖下去,关入思过阁。”
太子瞪大了眼睛,还要争辩,禁卫军已一把扯过涕泗横流的太子,扯出了抱桃阁。
张小鲤瞠目结舌地看着尊贵的太子殿下就这么如丧家之犬一般地被拖了出去,觉得自己实在是……被扯入了不得了的事件之中。
她本不该、也不能看到这一幕啊!
还有方才的一切……她是除了莫天觉和林存善之外,最熟悉、最接近此案的人,但越是这样,当真相揭晓时,对她的冲击就更大。
当她在真相的门外徘徊之际,怎能料想到,那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甚至可能被她给害死了的阿奴,竟是凶手之一,竟将杨彦的脑袋,顶在自己的脑袋之上……
两重冲击之下,张小鲤罕见地有些发抖,突然,一只冰冷的手不动声色地包住了张小鲤的手,张小鲤吓了一跳,几乎下意识要反击,但很快又意识到,这是林存善的手。
张小鲤抬眼,看见站在自己侧前方的林存善回眸看着自己,他和从前长得一模一样,丝毫未变,还是很好看,好看到几乎有些女相。但那双总是无神瞪着的眼睛,此时已能脉脉诉语,带着一丝安抚,一丝调笑,仿佛又想安慰她,又觉得她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很好笑。
张小鲤嘴角抽搐,想将手抽出,林存善却握得更紧了一点,张小鲤也只能先放弃。
在太子被拖出去的这点时间里,没人说话,连最肆无忌惮的昭华也没有开口,她只是轻轻摸着自己垂落的长发,目光凝在林存善的脸上,饶有兴致,像在看一个新奇的玩意儿,接着,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林存善与张小鲤交握的手上。
昭华挑了挑眉,抬眼看向莫天觉,莫天觉也正看着林存善与张小鲤,他有些入神,并未注意到昭华的视线。
昭华嘴角笑意更深,往后靠了靠,正好和端王的视线撞上,端王见她满脸笑意,有几分无语,低声道:“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这样开心?”
昭华又笑了,但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朗声道:“父皇,那这两个家伙,到底应该怎么处理?他们身份成谜,就算破了案,也不能贸然放走,更不能让他们直接进惊鹊门吧?”
“让此二人暂居于此吧。”皇帝有些厌恶地看了看抱桃阁,“寒冬腊月,桃花凋谢,也不易开馆。”
言下之意,张小鲤和林存善,就先住在抱桃阁被监视着,等他们查证完林存善的身份再说。
皇帝思索片刻,大概也是懒得到时候再被这事烦扰,补充道:“若所言不虚,可入惊鹊门,莫爱卿看着办”
莫天觉赶紧拱手:“是。”
“她也可以吗?”三皇子倒是问出了张小鲤想问又不敢问的话,他指了指张小鲤,“这丫头虽是女子,但武功很高,不输儿臣。我们鹰卫想要她!”
昭华也站起来,丝毫不让:“慢着——都说是女子了,凭什么给鹰卫?正好,蝶卫有几个女子想回乡嫁人,我正头疼,她可以加入蝶卫。”
三皇子好笑地道:“皇姐,不必如此吧?你那边可用女子这么多,让一个给我又怎么了?”
“那张小鲤归我。”昭华抱臂,扬起下巴,“我这边,你可以随便选五个——怎么样,是个划算买卖吧?”
这三皇子和昭华公主,便犹如在做生意一般抢夺着张小鲤,张小鲤心里更恨两人,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却无法发作,林存善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也不知是安抚还是警告她别冲动。
张小鲤却猛地甩开林存善的手,跪在皇帝面前,道:“皇上,草、民女虽略懂武艺,但,但武功平平,并不适合进鹰卫或者蝶卫,民女只想……进惊鹊门……”
第26章 对峙
“武功平平?!”三皇子点了点自己受伤的那只手,“你若算武功平平,被你所伤的我,又算是什么——我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呢!你的武功,恐怕只有铁侍卫能与你一战了。”
三皇子说着,瞥了一眼那旁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铁面侍卫,铁面侍卫虽被这样说,但也没有任何反应。
张小鲤登时无语,只觉得二皇子和皇帝的目光像箭一样射来,她简直想给三皇子磕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帝盯着张小鲤片刻,道:“非要入惊鹊门,为何?”
“回皇上,民女毕竟是女子,不想去打打杀杀之处,而且此番查案,莫大人同我合作无间,想必也知民女虽擅武,但也擅长查案——”
皇帝有些厌烦地摆摆手,张小鲤尴尬地闭上嘴,他看向莫天觉:“如今惊鹊门上下,你这少卿最大。此事,你自己拿主意,若真是可用之才,无甚关系。”
莫天觉一怔,赶紧道:“是,谢皇上。”
张小鲤也立刻磕头:“谢皇上!”
她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将脖子上的玉佩掏出,恭敬地递上。
皇帝却没接,盯着那玉佩,一时间竟有些出神,片刻后,闭了闭眼,对二皇子扬了扬下巴。
二皇子立刻会意,接过那玉佩。
皇帝不再言语,太子的事显然令他极为烦闷,那玉佩似又令他陷入了某种更不悦的情绪之中。
昭华看了一眼林存善,本想对皇上说什么,但看见皇上的脸色,倒也难得识趣地闭上了嘴。
皇上转身,二皇子立刻跟着快步离开抱桃阁,三皇子见状,也拔腿要走,一边回头诱导地说:“张小鲤,你再好好想想,你武功那么高,不来可当真浪费,将来还可以上战场——开国第二个女将军!寻常女子求也求不来!若想通了找人来我府上告诉我!”
他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二皇子走了。
端王也起身,神色颇为忧愁,感叹了一句:“你们这些小辈,可真是让我们这群老人家操碎了心。昭华,你同我一道离开还是?”
昭华瞥他一眼,道:“不了。”
端王转了转手中鼻烟壶,道:“也好,听闻蕊娘在附近的清风茶馆,我去同她叙叙旧——好久没来这条街了。”
说罢,颇为期待地离开。
林存善瞥了一眼端王的茶杯——他的茶杯最为特别,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饮了茶,只有端王,连茶杯盖子都没碰过。
一时间,抱桃阁只剩下张小鲤、林存善、莫天觉和昭华。
张小鲤有些吃力地爬起来,感觉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伤口又有些要崩裂,起身的瞬间一阵头昏目眩,往后栽倒,林存善与莫天觉同时动了动要接住她,但张小鲤身后恰好是把椅子,她伸手按住扶手,站稳了,无需任何人扶。
林存善和莫天觉便都收回手,莫天觉神色有几分尴尬,林存善关切地问:“小鲤,你没事吧?”
张小鲤摇摇头,昭华很有兴趣地看着三人,随即道:“林、善、存——”
她是一个字一个字喊的,仿佛那几个字,在她的舌尖起舞。
林存善回眸看着昭华公主,恭敬道:“是,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昭华嘴角上扬,道:“当本宫的驸马吧。”
张小鲤微微瞪大了眼睛,莫天觉也觉好笑,无语地摇了摇头——昨日差不多也是此时,昭华刚对他说过一样的话。
莫天觉的摇头,昭华却是瞥见了,她笑道:“莫大人摇什么头?莫非是吃味了?”
张小鲤不由得瞥了一眼莫天觉,莫天觉居然也瞥了她一眼,随即端正道:“此事是公主殿下与林公子的事,何必扯上微臣。”
林存善本人倒是丝毫不惊讶,只拱手,更加恭敬地道:“多谢殿下抬爱,然草民身份卑贱,绝非良配。何况,草民与小鲤两心相悦,绝不相弃。”
昭华被拒绝,居然没生气,意料之中地“噢”了一声,看向张小鲤:“那本宫要你将他拱手相让,你肯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