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鲤的心突然缩了缩,让她很不舒服,她抬眼,看见林存善正打量自己。
毫无疑问,他在观察她的反应,张小鲤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张小鲤充满怀疑地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些?!你还说你是林存善?!”
一个商贾家的庶子,怎可能知道这些?!
“那些被你典卖的东西,你是半点没细看啊?”林存善好笑道,“没发现我那里头有个火牌?我之所以半夜撬自家当铺,不是为了同人私奔,而是为了买那火牌,直接上惊鹊门考试,有那火牌在,可免了前边繁杂的部分笔试。而既要入惊鹊门,怎能不打探长官情况?这根本不算秘密,是你太大胆,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冒冒失失闯京城。”
张小鲤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存善,喃喃道:“你,你也想进惊鹊门?为何?”
“我自幼因长相和身份备受欺辱,本事虽高,也难逃父亲掌控。我一直想着,若能当官,总能用官职压父亲和兄长一头,要他们全部给我道歉下跪。”林存善的脸上罕见地敛了笑意,“鞑密人没资格参加科举,寻常路径要入官场难于升天。思来想去,只有惊鹊门这破格之地,有一线生机。”
张小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本觉得,自己同林存善会一道,只是因为一场意外,然而这世上莫非真没有意外,她为了查清姐姐之案而决心入惊鹊门,而林存善却是为了打压兄长而决心入惊鹊门……
“正因如此,你典当我的东西也好,利用我也好,我一点也不想计较,或者说,我应当真心实意地谢谢你。”林存善扬唇,“若非你破釜沉舟,我怎能入惊鹊门?怎能初次露面,便是在圣上跟前?以我的聪明才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这人还敢说她厚脸皮?!
可他这般笃定,理由又如此周全,竟让张小鲤再也无法怀疑他的身份。
毕竟,他现在当然可以信口雌黄,胡编乱造,可朝廷的人一旦去了泾县,但凡有什么不对,必然会被迅速查出。他绝无必要以命相赌。
张小鲤怀疑道:“那你如何知晓,我也是泾县人?”
林存善说:“我此前虽痴傻,却没聋。你被数个掌柜问起时,都说你是泾县人,我们又在柳州相遇,这如何不是缘分?”
“是孽缘吧?”张小鲤没好气地说,“无论如何,同你在一起,实在是危险重重。你说皇上钦定的驸马是莫天觉也不过是猜测……万一昭华公主坚持,哪怕你不是驸马,她也要把你收为面首怎么办?届时我必小命不保。我不能冒这风险。”
林存善道:“行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最后要问昭华公主那个问题吗?很简单,因为那个通风报信之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张小鲤彻底傻了,不由得按了按太阳穴:“你在说什么?幕后之人不是太子吗?”
“怎么可能?”林存善摆摆手指,“若是太子,不可能在动手之时招惹昭华。昭华来,百害无一利,我甚至怀疑,那人是希望昭华直接撞破凶案现场。太子的人在馨香间装醉,拦得住蕊娘等人,难道还拦得住昭华?只是昭华来得太快。”
没错……
张小鲤愕然道:“那这个人,竟连太子何时何地要杀何人都知晓……这等机密,太子绝不可能让许多人知晓,唯一能提前知道的……”
张小鲤脑子突然猛地清明:“是阿奴?!要策反阿奴很容易,只要让她知道,那时害死她家人的,除了杨彦还有太子!”
那么,阿奴自然很愿意配合那“幕后之人”,让太子想设计杀害杨彦的事暴露。
林存善满意地一笑,夸赞道:“小鲤果然聪明,一点就通。”
张小鲤懊恼道:“聪明?我就像是一块笨重的铁,要你踢一脚,我才能走一步。”
林存善立刻道:“此言差矣。你是不如我聪明,但这天下也没人比我聪明。你有件事说的很对——我乃天下第一聪明人。”
张小鲤深吸一口气,闭目不语,心中安慰自己,和这人生气,犯不着。
林存善笑道:“所以,不必妄自菲薄,何况,你只是太不了解这些达官贵人的事。但只要有我在,无论是你姐姐的案子,还是这些一团乱麻,我都会帮你厘清。就当你救我一命的报答,何况,你如今也算我未过门的妻子——”
张小鲤睁眼,坚定地说:“——不要。你这人太多古怪,又是昭华看上的人,我不想同你有牵扯。若你不肯走,我们也需撇清关系!”
林存善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盯着她片刻,突然有些不悦地一笑,哼哼道:“迫不及待同我保持距离,说是怕被我牵连,实则是怕我耽误了你的姻缘吧?”
什么?
张小鲤一头雾水,极为莫名地看着林存善:“什么姻缘?!”
“莫大人呗。”林存善阴阳怪气地说,“不必在我这个天下第一聪明人面前装模作样,你心悦他,我能看出来。”
张小鲤莫名心头一跳,不知道林存善哪里得出的结论,怒道:“我心中唯一所想,只有入惊鹊门,没有半点儿女情长!何况莫天觉此人,表面老实谦和,实则满腹算计,竟一直盘算着过河拆桥,用完我们就杀……”
方才勉强忍住的怒意此刻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张小鲤狠狠握拳:“心悦他?我巴不得他死!”
林存善挑眉,正欲说话,外头突然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张小鲤和林存善同时警觉地扭头,却见来人竟是采文,他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因为太心急,都没注意到门槛,被绊了个狗吃屎。
张小鲤意外,采文丝毫不管自己额上摔出的血,跪在地上看着张小鲤,几乎是声嘶力竭地道:“大人……莫大人中了断魂巨毒,危在旦夕,恐命不久矣!”
第28章 【卷二:雪隐鹭飞见】
张小鲤大吃一惊,下意识猛地站起来,又因伤口倒回椅子上。
这才破了杨彦一案,怎的又要死人了!死的还是……莫天觉?!
她才刚说恨不得莫天觉死,这也太应验了吧?
一时间,张小鲤觉得脑子都要炸了,林存善却是半点不吃惊,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张小鲤,随即颇为稀奇地问:“莫大人中了毒,你应当去找医师,来找我们两个做什么?”
采文喘息着道:“单姑娘说,断魂之毒解起来极为麻烦,蕊娘提醒她,曾给张姑娘一颗名为‘谷雨’的药,可解百毒!虽单姑娘也不知可否解断魂,但总得一试……”
林存善挑眉,凑近张小鲤,低语道:“解百毒……这可是好东西,你若不愿给出,那我便帮你撒谎说你吃了——”
“——拿去!”张小鲤已掏出那枚黑不溜秋的丸子,往采文那边一丢。
林存善的话戛然而止,不过他并不惊讶。
采文感激涕零地转身,三皇子竟也没走,神色匆忙地赶过来,见采文神色,又见采文手里的药丸,只微怔,立刻道:“快送去!”
采文快步离开,三皇子稀奇地走进来,看着张小鲤。
三皇子说:“你就这么给了?听那女医师说的,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记恨莫大人,不愿给药。”张小鲤面无表情地说,“所以亲自跟来,打算用您皇子殿下的身份压一压民女。您还真是担心莫大人。”
三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摩挲了一下鼻子,道:“毕竟我是亲眼看着你害死阿奴的,对你略有偏见,也不算什么吧?”
林存善板起脸,说:“三殿下,您对小鲤有误解,她虽偶尔举止粗蛮,言行直接,但心地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善良。”
这林存善又来了……
张小鲤懒得接话,三皇子仍是有几分尴尬的样子,看着张小鲤,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知如何开口道歉。毕竟误会一个人而已,也犯不着他道歉。
林存善适时道:“不过,敢问三皇子,莫大人那边,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此事说来,委实稀奇!”三皇子说到这个,眼睛一亮,“又是一桩奇案!”
*
半炷香之前——
三皇子本要跟着皇兄与父皇一道回宫,但二皇子单独吩咐三皇子去旁边的清风茶楼做一件事——听端王说,那蕊娘身边有个叫思竹的,很擅长绘画,既是如此,也免得喊宫廷画师奔波劳烦,直接让她去见一见林存善,画一幅画。
此时端王恰好独自出来,见他在原地琢磨,上前询问了两句,得知此事,立刻拉他去了旁边的清风茶楼,说是不知思竹在不在,可以同蕊娘先聊两句。
此前鹰卫查杨彦一案时,三皇子并不亲自负责,但也听冯乐安说过,蕊娘聪颖温柔,哪怕是将她的抱桃阁翻得一团糟,或是不小心砸坏了什么贵重物件,也不见她眉头皱一下,反倒关心官爷们渴不渴,累不累,差人供着茶水吃食。
三皇子对这些风月场所一贯地没兴趣,对这些风月女子更是瞧不上眼,但他也晓得自己这皇叔曾风流成性,这条巷弄随便抓个人,可能都是他的红颜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