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一怔,舌头几乎打结,说:“我……”
可,确实如此,因为当时皇叔确实是随手牵过莫天觉的手。
他不由得看向端王,然而端王神色却极为淡定,甚至有几分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眉心。
林存善道:“思来想去,能下毒的,恐怕只有这一个法子——王爷将毒事先抹在自己指尖,而后假借拉莫大人,将药粉蹭在莫大人手指之上,待莫大人端起茶杯后,便会自然地饮下毒粉。”
张小鲤也道:“没错,若非如此,王爷为何要扯莫大人的手?即便亲昵,扯衣袖也便够了。”
昭华突然道:“世人皆知,我皇叔最喜欢好看的手,无论男女,只为欣赏,而莫天觉的手,生得很好看,我皇叔也是因此才和他结为好友。”
端王也长叹了口气,道:“当初皇兄骂我,说我好端端地喜欢别人的手,动辄还上手,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迟早有一日,要为喜好这付出代价。那时我虽应了下来,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如今,不得不感叹,皇兄毕竟是皇兄啊。”
林存善一笑,道:“王爷的意思是,只是见莫大人手好看,下意识便扯了扯。”
端王耸肩:“正是。”
林存善道:“王爷这样说,草民也无法反驳。而且,草民想,殿下和莫大人如今的指尖一定都很干净,毕竟,您有太多时间处理了。”
端王盯着林存善,视线里竟有几分叹服:“若非我知我自己没有这样做,恐怕连我都要信了。这下毒手法,看似粗糙随意,却非常好使,甚至可以说,很实用,防不胜防。嗯,看来本王在外坚持不吃不喝,是对的。”
昭华不悦地道:“皇叔,你闲扯这些有什么意义?若不是你做的,你何须解释?我们走人便是。”
言下之意,就算是端王做的,他们也可以一走了之。
实在是……
端王摇头:“林存善,你有没有发现,你这推断虽可行,但有个问题——你方才说的法子,得是他喝完第一杯后放下茶杯,喝第二杯时候再拿起,嘴唇对准了第一次举杯时指尖碰触的位置才行。可雅正是喝第一杯茶后就立刻毒发的。”
“又或者,他举起茶杯后,转动过茶杯。”林存善并不退让,“敢问,诸位可有人注意到?很多人饮茶前,并不会立刻饮下,尤其莫大人恐怕当时心事重重,很可能转动过茶杯。”
“这个,本王倒是没注意。”端王一笑,看向蕊娘思竹和单谷雨,“你们可有人注意到了?放心,只管说,哪怕说他转动过了,本王也不会迁怒于你们。”
蕊娘等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几分茫然。
思竹的画笔一顿,也有点不知所措。
说实在话,谁会注意到莫天觉有没有转动茶杯这种细节?!
“思竹,你继续画。”端王还有余裕摆摆手,“采文,你呢?”
采文面如菜色,似乎在努力回想,但显然什么也没有想出来,最后只憋出:“属下……不知。”
“够了。”昭华有些烦闷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今日这般折腾,本宫实在乏了。何必把事情弄得这般复杂,莫天觉有没有转杯子,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等他醒了,不就知道了么。”
三皇子本也在纠结,闻言立刻拍掌道:“不错,正是如此!而且莫大人那般聪颖,他是当事人,恐怕能回忆起更多线索。”
“在此之前,你们几个都不许离开,一起去抱桃阁待着吧。”昭华懒散地说,“三皇弟,辛苦你们鹰卫咯。”
端王指了指自己道:“那本王也?”
“皇叔自然是回端王府。”昭华理所当然地说,“有人有异议吗?”
满室安静。
自然无人有异议,也无人敢有异议。
只有思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奴家……大概画好了,请诸位殿下一观,可否用得上?”
众人看去,思竹提起那长画纸,纸上男子面容窄瘦,黑发浓密,眉眼深邃,眸光中还流转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光,嘴角是一抹淡淡的笑,眼角那一粒泪痣也极为抢眼。
着墨并不多,留白得恰到好处,任谁看了画像,都能一眼分辨出是林存善。
*
“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抱桃阁内,张小鲤坐在轮椅上,单谷雨正为她把脉,蕊娘坐在一旁,心有余悸。
林存善则站在一旁,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抱桃阁上下。
那三位无辜一起被关的侍女,则在忙碌地洒扫,三名侍女分别叫浅墨、流朱、汐砚,那最为莽撞的便是浅墨,另外两个看着都比她沉稳许多,虽被关了,两人都很淡定,浅墨却是愁眉苦脸,嘴里小声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抱怨这无妄之灾,被流朱瞪了一眼,才勉强闭嘴。
那汐砚则显然会一些功夫,张小鲤一眼就能看出,她下盘最稳,手心还有老茧,感觉是个高手。
蕊娘一般也都带着汐砚,想来应该是保护蕊娘的女武者,倒不常见。
外头,无数鹰卫正忙得热火朝天——冯乐安告诉他们,要把整个抱桃阁的窗户都暂时封死,之前爬窗行凶带来的阴影太大了。
张小鲤笑了笑,说:“蕊姐姐见多识广,居然也有这般害怕的时候。还有思竹姐姐,没想到你画画竟这样厉害!”
思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林存善,似乎不安自己的画是否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林存善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蕊娘抚着胸口,道:“见多识广,也不过是逢迎卖笑,何曾像如今一般,接连碰上这样的大事……小鲤,你没事吧?为何会坐上轮椅?”
张小鲤摇头:“没事没事——”
“——什么没事。”单谷雨不悦地道,“这脉象更虚了。我们被关在此处,可否差人买药?你需要调养,别仗着自己年轻,落下病根。方才,你就应该在抱桃阁休息。”
张小鲤悻然,随即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林存善:“我本不知你们都是嫌疑人,听闻莫天觉中毒且无性命之虞,本是懒得去的,是那三皇子非要我跟随,我以精疲力尽、不便行动为由拒绝,这家伙却为虎作伥,把轮椅推来,说可以推着我走。”
本正研究抱桃阁不亦乐乎的林存善闻言,“哈”了一声,无辜地走过来,道:“我难道舍得折腾你?只是你不上轮椅跟着去,三皇子如何肯罢休?他不知我底细,怕我逃跑,自然要用你牵制我。”
“胡说八道。”张小鲤蹙眉,“我受着伤,在抱桃阁等你,不是更好牵制你——”
张小鲤说到此处,突然愣住,明白了过来——眼下她身体不适,是个大累赘,比起在抱桃阁,还是带着来去,更能拖累林存善。
三皇子看着年纪最小,为人随和不拘小节,不似皇家子弟,反倒有几分武将世家公子的恣意洒脱,没想到心思之深,倒也是半点不输。
林存善见她神色,知道她已想清楚,略一挑眉,很得意的样子。
张小鲤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撇开眼去。
第32章 入住
单谷雨为张小鲤重新包扎手臂上的伤口,蕊娘看着张小鲤和林存善的互动,不由得一笑,轻声道:“方才……王爷说,你们并非兄妹,乃是……”
因恐端王信口开河,蕊娘没有直接说出口,林存善却拱了拱手,道:“没错,我与小鲤乃是恋人,此前因系私奔出逃,实在不雅,加之我因断魂头脑混沌,只能改换身份,绝非有意隐瞒。”
单谷雨本正低头包扎,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张小鲤,眼里有无声的疑惑——
当初,张小鲤说过,会把一切交代,为何现在林存善完全换了身份?
这目光里倒是没有谴责,但让张小鲤觉得极为尴尬,蕊娘也颇有些意外,张小鲤只好急急开口:“主要是,他当时脑子坏了,我觉得……告诉别人,我和一个傻子私奔,实在很丢脸,所以,所以……总之,不是有意瞒着你们。”
林存善“哈”了一声,也没争辩,单谷雨似乎也没计较,看了一眼张小鲤,道:“你浑身是伤,不宜与人同床,这几日还是单独歇着。”
张小鲤疑惑道:“什么叫这几日?难道我伤好后,应当要与人同床才好?”
这话问得众人都有点尴尬,单谷雨道:“……并无此意。”
张小鲤却不信单谷雨的敷衍,她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子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哦,之前我是和林存善同房,但那时他是傻子不能照顾自己,现在他已神智清明,本就不必再同房了。”
“咳。”林存善憋着笑,看着众人神色,尽量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此前多亏小鲤照顾,不过我同小鲤呢,发乎情止乎礼,并无任何僭越,诸位不必多心,这房,自然是要分开睡的。”
张小鲤隐约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便对单谷雨和蕊娘说:“这次实在牵连你们了,尤其是单姐姐,因担心我才在清风茶楼等我,却被卷入这么讨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