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放手,阿姐叹息一声,竟捡起地上石块,在张小鲤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猛地砸中了张小鲤的脑袋,其实并不用理,但张小鲤年纪小,一下就昏了过去。
“……我再醒来时,便是在那个树林中,遇到了我师父。”张小鲤抿唇道,“我师父想送我回家,但我已经不想回去了,我好讨厌父母,更讨厌姐姐,我一想到姐姐说我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哭,就特别痛恨她,也恨自己没用,所以我跟师父学功夫,特别刻苦,我要当一个很有用的人。”
张小鲤深吸一口气,说:“一直到今年,我才想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才想到要去找阿姐,却发现阿姐已成了柳县董家灭口案的凶手,我怎么都没想到,时隔十年再见姐姐,只见到了她的铜像。而当年结案之人乃是胡珏。”
听到胡珏的名字,莫天觉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并未插嘴。
“我在乱葬岗找寻阿姐尸首,但四年了,怎么可能找得到……全怪我太蠢,若我能早些想通,阿姐便不会……”张小鲤挤出一个笑,“不过,我为查当年之事,才会撞上杨彦和郑知县,才能假装破案,为今日做铺垫……有时候我想,或许是阿姐在保佑我,让我为她翻案。”
莫天觉凝视着张小鲤,半晌没有说话,林存善轻咳一声,道:“莫大人,此事恐涉及甚广,小鲤一直不敢同任何人说起,因信任莫大人刚正不阿,故而告知。莫大人……可愿一查?”
莫天觉垂眸片刻,道:“胡珏聪颖细心,极少断错案,且他家世出众,断不可能收受贿赂或受人要挟。且,他醉心机巧,从不牵扯任何政事纷争,闲时便去做些木鸟、木马,是个极为清白脱俗之人。若只是凭你对你阿姐的印象,就认定是一桩冤案,恐怕——”
“——我知道了。”张小鲤站起来,擦掉最后一点脸上的泪,平静地说,“莫大人的回答,我能料到,也并非要逼您替阿姐翻案。只是若能入惊鹊门,我自己定要调查此事。如今同大人说清此案,只是希望将来我若调查,大人可睁一只眼闭只眼。”
同莫天觉说清楚,至少到时候有些小事上,他可以行个方便,也不至于再胡乱怀疑张小鲤别有用意。
“你听我把话说完。”莫天觉无奈道,“此案,我会重新调出仔细查看,若有异,无论结案之人是谁,我都会重启调查。在此之前,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胡珏之死,到现在都是一桩悬案。”
张小鲤意外地看着莫天觉,半晌才点点头道:“噢……我知道了,多谢大人。不过,胡珏不是坠崖而亡的吗?而且,就我所知,他是一个人登崖,周围没有别人。”
“是,但此事公主不曾放弃调查,不肯令我们结案。”想起胡珏案,莫天觉有些头疼,“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晓,对吗?”
“还有单姐姐。”张小鲤道,“不过单姐姐不知具体情况,她是鞑密人,也不可能同胡珏有关联。”
莫天觉按了按太阳穴,道:“我知道了,但此事之后不要再同任何人说,进展也别告诉单姑娘。你先出去吧,我同林公子也要单独聊一聊。”
张小鲤一怔,疑惑道:“你们之间还有秘密?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这也太荒谬了吧?!
“莫大人必是要探问我的身世。”林存善不在乎地一笑,掏出一方帕子,对着张小鲤的脸一通乱揉,“一脸鼻涕眼泪,快去洗把脸,再吃些东西,这一碗粥定填不满你的胃,还有,你是不是没搽蕊娘给你的玉肌散?脸都冻皴了。”
张小鲤一把抢过那帕子,眉头紧皱地看着林存善,完全不明白这人干嘛突然如此絮叨,她转身,大步走出了雅间。
林存善转头,和莫天觉对视着,微微一笑。
莫天觉说:“林公子应晓得,我留你并非为你身世。调查之人今日应当就该回来了,林公子还如此悠哉,定然身份并无问题——就算有,恐怕林公子也处理的很好。”
林存善难得有几分无奈地摇头:“我痴傻是真,被小鲤一路带来京城,刚恢复清明便被关押,若要捏造身份,恐怕得有通天的本事。要怪,只能怪小鲤为我捏造的假身份太有意思,以至于当真实身份暴露时,大家反而不信——就像有些案子,因为看着太奇异,当揭晓真相的那一刻,反倒令人觉得不真实。”
莫天觉道:“林公子,只有我们两个了,何必再拐弯抹角?”
林存善微微一笑,道:“莫大人觉得,下毒之人真的是思竹吗?”
莫天觉缓缓摇头。
林存善扯了扯嘴角:“所见略同。这也是为什么,我方才怎么想,都觉得思竹只能自杀……但却还是觉得有所不对。”
莫天觉道:“思竹没有机会向我下毒。你说的端王下毒的法子,你应当也很清楚,并不可能。”
林存善点头,随即道:“我有个猜测,不过,还需要莫大人回忆一下当时场景,我才好确认。”
莫天觉也道:“正好,我左思右想,而已只想到一个能下毒的法子,我们可以对一对。”
林存善道:“你饮茶时,可曾感受到任何异味?”
“绝无。”莫天觉笃定地说。
“那我可以确定了。”林存善从衣袖中掏出一页纸,这是一本古籍,上头还画着一些花草形状的图案,“应当是这个,这几日我白天都在查找。”
莫天觉拿起那纸张细看片刻,有些意外:“应当不错。只是我不明白,既然手法是一样的,她为何要多此一举,何不直接……”
林存善好笑道,“可见这下毒之人,乃是个大善人,冤有头债有主,绝不错杀。莫大人不如好好想想,何时惹到她,竟要她这般曲折地对你下杀手,加上这思竹……莫大人也太多风流债了。”
莫天觉扯了扯嘴角,算是对林存善的调侃努力给了些回应,接着道:“那你觉得,思竹自杀,是否是下毒之人将其杀害,又使计令她顶罪?”
“按理说,应是这样无误。”林存善为难地摸着下巴,“可是,我的确没想出思竹不是自杀的可能。所以,也可能思竹的确是自杀,是为了替那人顶罪。”
莫天觉思索片刻,摇头道:“总会知道的。惊鹊门今后有林公子,必如虎添翼。”
林存善一笑,道:“有莫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嘛,一直喊林公子,未免生疏,莫大人若不嫌弃,在下表字知白。”
“知其白,守其黑。”莫天觉看着他,“和其光,同其尘……”
林存善拱手:“与大人的雅正有异曲同工之妙,奈何不如大人雅,更不如大人正。”
莫天觉道:“知白守黑,也不失为处世精妙之道。往后你也不必喊我大人,喊我雅正即可。”
林存善丝毫不客气,道:“雅正,下毒之人的事,可否先别忙着揭穿?”
莫天觉道:“为何?你想借此一并调查思竹之死?”
“我怕小鲤伤心。”林存善神秘一笑,“而莫大人嘛,想必应当也有所顾忌。”
第43章 离阁
张小鲤有些神思恍惚地坐在大厅,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她还在为思竹之死难过,但另一方面,想到阿姐的案子很快就可以重新调查,她又不由得有些欢喜。
单谷雨坐在一旁,思索着什么,蕊娘此时从后院处走出来,手里提着两坛酒,脸上又沾满了泪痕,张小鲤道:“蕊姐姐?”
“我去地窖找了些思竹爱喝的酒。”蕊娘将那两坛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想着今晚为她烧纸,为她倒些酒,让她不要那么寂寞……”
张小鲤有些难受地点点头,采文突然小跑过来,轻声道:“蕊娘,大人喊您过去一趟。”
蕊娘一怔,擦了擦眼泪,跟着采文进了雅间,不过林存善并未出来,张小鲤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单谷雨此时突然道:“小鲤。”
张小鲤看向她,单谷雨说:“你和林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张小鲤呆滞片刻,没料到单谷雨之前没问,现在突然提及此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怎么说才好。
单谷雨认真地道:“你不必担心,我并非诘问你是否骗我,若是如此,我此前就该问。但我想,无论真相如何,你必有你的苦衷,我不会追问。只是,从我观察来看,你同林存善并非眷侣——我也希望你们不是眷侣。”
张小鲤道:“单姐姐为何这样说?”
单谷雨眉头紧皱,十分忧虑:“你可知林存善身子的情况?”
张小鲤摆手:“有些事我不太懂,但我也知,男女有别,除了有时候没办法,我会把他外袍解开,替他随便擦一擦上身和腿,其他时候,我都是雇人为他洗澡。”
“我不是说这个。”单谷雨无奈道,“他身子底极差。”
张小鲤有些意外。
单谷雨说:“此前我每次为他诊脉,他的脉象极为混乱,时而浮缓时而短促,我本以为,都是断魂所至,可如今断魂已好,脉象逐渐平稳,问题却更加明显——他寒气入骨,水湿内生,虚弱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