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存善“哈”了一声,说:“我在你心里就这般诡计多端?”
张小鲤用眼神回答“不然呢”。
林存善长叹一口气,道:“好吧,被你识破了,那我就直说了——你同那位西院右使争执之事,真不打算同我说?”
“你这不是知道吗?”张小鲤没好气地说。
林存善道:“你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毁了行云堂的门,谁能不知道?还好你没真的伤那位池大人,我和雅正听闻你与人起争执,都十分担心。”
张小鲤冷哼一声,道:“我知道惊鹊门严禁同僚私下斗殴,才不会犯禁。”
林存善思索道:“那池东清的来历,你可清楚?”
张小鲤看他一眼,示意他往下说,林存善说:“他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才十七岁,和六年前雅正夺魁是一般的年纪。听闻殿试时皇上非常欣赏他,夸他才高意广、逸态横生,有雅正之风,直接钦点入了惊鹊门,任职西院右使,为从六品。”
“有莫天觉之风……”张小鲤重复着,突然嗤了一声,“那一板一眼的样子确然有些相像,不过莫天觉可比他好多了。两相比较,简直是折辱莫天觉。”
林存善稀奇道:“那池大人说你不识字,你竟气成这样?”
张小鲤不说话,林存善试探地说:“听闻,那位池大人,也是泾县……三留村人。”
张小鲤猛地坐直,侧头看着林存善。
林存善说:“莫非,你与这位池大人曾有娃娃亲,但池家相负……”
“林存善。”张小鲤捏紧了衣袖,神色极为冷漠,声音凌厉,“我知道你很擅长抽丝剥茧,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但没必要将你的这份本事用在我身上!你把我当犯人对待么?就算你猜对了又如何,难道把我不想说的事挖出来,你有快感?”
林存善一怔,眨了眨眼,道:“对不起。”
张小鲤:“……”
此人道歉,实在利落果断……以至于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刚攒的一团不得不发的火,也瞬间偃旗息鼓了。
林存善看着她,有几分委屈地道:“我不是要把你当犯人,我只是关心你。但你说的对,你不想说之事,我不该去探听……以后不会了。”
张小鲤嘴唇翕动,最后只能摆摆手,扭头随手掀开车帘看着窗外景致发呆,寒风吹拂着张小鲤,令她最后一点怒火也散尽了。
旁边突然传来林存善轻轻的咳嗽声,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同坐一辆车内,张小鲤如何可能听不见,她突然想起林存善那破身子,赶紧放下车帘,回头看了一眼林存善,林存善看见她的动作,抿唇笑了笑,虽脸色苍白,但因嘴上沾了糖葫芦的色泽,倒越发显得唇红面白。
张小鲤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把自己的脾气往你身上撒,你这般柔弱。”
林存善轻笑一声,外边已经到了上合街,张小鲤下了马车,林存善却没下马车,而是坐在车上,张小鲤疑惑道:“你不下来?”
“我想再去置办一些东西。”林存善微笑,“你要去吗?”
“方才路上你不去,现在天都黑了你才去?”张小鲤莫名其妙,“不去了,我没心情。”
林存善像是能料到一般地点头,林承志又将马车调转方向离开了。
*
张小鲤在房间里发着呆,脑中思绪纷乱,等浅墨小心敲门,问她打不打算梳洗入睡时,才意识到时候已很晚了,她走出院子,突然想和林存善再聊两句天。
这家伙虽总是没个正形,但实则聪明至极,同人聊天就犹如神医对症下药,聊完之后,多少能开心一些。
然而出张小鲤意料,林存善的那小院里一片漆黑,张小鲤以为他是睡了,试着敲了两下门,却始终无人应答。
这么晚还没回来?采购什么东西啊?
张小鲤隐隐有些担心,此时马蹄声传来,张小鲤猛地回头,却见是一辆陌生的马车驶来,张小鲤心里一凛,更加警惕,隐入黑暗之中。
那陌生马车在林存善小院门口停下,车帘一聊,车夫用灯笼一照,张小鲤极为意外——车里坐的人竟是齐浩然!
张小鲤还没反应过来,那齐浩然和林承志就一起托着醉醺醺的林存善,十分吃力地下了马车,林存善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喝,再……饮……”
齐浩然说:“林大人,您到家了!”
“家?我没有……家啊……”林存善疑惑地嘟囔。
齐浩然茫然地看向林承志,林承志不敢说话,他显然也喝了酒,低头哆哆嗦嗦地开着锁,半天钥匙也插不进锁孔里。
“齐大人。”张小鲤从黑暗中走出来,说。
齐浩然吓得险些把林存善丢出去,道:“张大人?!你、你怎么在这儿?”
张小鲤指了指自己的小院:“我住这儿,就在林存善旁边——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块儿?他怎么了?”
林存善此时倒是没说话了,头垂着,几乎是醉昏过去了。
齐浩然说:“无巧不成书啊,我们是在听柳巷遇到的。”
张小鲤疑惑道:“抱桃阁?”
“怎么可能,抱桃阁这几日还歇业着呢。”齐浩然道,“是另一家,叫天香楼,我和同僚去喝酒,见林大人也在,我颇为仰慕林大人,自然上前打招呼。”
张小鲤眉头紧皱,说:“天香楼……他去那里做什么?”
齐浩然哈哈一笑:“张大人这话问的——呃,咳,忘记您是女子了,天香楼以鞑密舞姬闻名,自然是喝酒观赏舞姬。说起来,林大人生得如此玉树临风,又有几分鞑密特征,你是没看到,那些舞姬看着林大人,眼睛都看直了,上前一杯接一杯地敬酒,还往林大人怀里扑呢!把别人都羡慕得眼睛发红!”
张小鲤有点嫌恶地看一眼林存善,语调倒是镇定,说:“他没推拒?”
“温香软玉,巧笑柔语,如何拒绝得了?”齐浩然摆摆手,显然自己也有几分醉,“自是来者不拒!不然,怎能醉成这样?我见他车夫也醉了,怕出事儿,便送他回来。”
林存善突然抬头,露出个堪称无邪的笑容,说:“我……喝,你别……”
齐浩然又是哈哈大笑:“这是做梦着呢?林大人疼惜佳人,醉成这样了,梦中也不拒绝呢!你说是吧,张——”
他抬眼,却见张小鲤方才站着的地方已然没了人影,齐浩然又是一惊,疑惑道:“怎么神出鬼没的……张大人这功夫,还真委实厉害,委实厉害……”
第51章 暴揍
第二日,张小鲤早早上了马车,林承志为难地说,林存善昨夜大醉,恐怕要晚些,张小鲤不在乎地摆摆手,让他先载自己去惊鹊门。
齐浩然倒也准时来到,只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见张小鲤,他愣了一会儿,说:“张大人,我昨夜有些醉,送林大人回家时,似乎看见了你,如今回想,竟不知是真的还是做梦……”
张小鲤极其困惑地看着齐浩然,像是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
齐浩然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我这梦做的……欸,对了,我同你说说那宁县空棺案?”
“好啊。”张小鲤点头,神色自然。
这宁县衙门空棺案,别说,还真有点意思。
长安人太多,相应的,罪犯也多,之前冬天闹过饥荒,不少人趁机打家劫舍,闹个不休,皇帝下令严查,故而一时间牢狱人满为患,险些引发瘟疫。
为缓解这情况,一些被判关押时间比较长的人,往往会被押送去宁县,宁县就在长安北边,因当地土地比较贫瘠,也没什么水流经过,还经常闹瘟疫,非常不宜耕地也不宜居,故而人烟较为稀少。
前些日子,宁县大牢又闹了瘟疫,接连有囚犯死去,据说连仵作都忙坏了,最重要的是,因怕这瘟疫传人,只能匆匆将囚犯尸体一个接一个地丢出去赶紧烧了。
后来这瘟疫稍微好了点,虽也还是有囚犯死去,但不至于那么可怖,此时便有死去囚犯的家属花钱上下打点,希望死者不必被随便一裹,匆匆丢弃焚烧。
但按规矩来说,外头的人是不能接触尸体的,否则万一鼠疫扩散范围变大,宁县又和长安离得这般近,后果不堪设想。
有问题就有办法,有个囚犯家属将棺材直接运到宁县大牢,让他们将尸体放进去,棺材里还有些纸钱、纸人,旧衣服,总之就是一些包裹。
之后这个棺材由狱吏直接抗出,在义庄转交给死者家属抗去墓地安葬,这样死者不会同外界有任何接触,但却能够安葬。
无非是多抗个棺材去义庄,还不比费心费力焚烧尸体还有一笔费用拿,狱吏们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宁县郑知县自然也从中收取了极多好处,但是他也怕这样操作会有人假死脱逃,所以另外还定了两条规矩:
将囚犯尸体放入棺材后,必须要由狱吏们亲自钉上四边四排钉子,保证棺材不可能再打开,抗尸体必须要四个狱吏互相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