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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长安_则慕【完结】(74)

  莫天觉莫名心头涌起一股寒意,他闭上眼睛,耳边只有张小鲤挨板子的声音,还有张小鲤气若游丝的呼吸声。

  每一秒都是折磨煎熬,终于,五十杖打完,二皇子见张小鲤这样,疑惑道:“张中使怎得……罢了,郭新荣。”

  郭新荣立刻会意,拿出一堆药放在桌上,二皇子道:“这是宫中御药,张中使好生搽药,这些日子也在家里好生休养一番。”

  张小鲤用尽力气说了一声“谢二殿下”,二皇子同莫天觉说了句“不必送,照看下属吧”后便带着郭新荣离开,张小鲤努力睁着眼,二皇子和郭新荣依次从张小鲤身边经过,也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张小鲤看见郭新荣腰间系着一个玉牌,那玉牌上奇怪地有许多细密的圆形孔洞,张小鲤本就双眼发花,这一瞧,更使得她直犯恶心。

  二皇子离开后,莫天觉立刻喊人来搀扶张小鲤,大夫也早就在外等候。

  行刑前,林存善便让林承志驱车前往小院,去把张小鲤的两个侍女流朱和浅墨带了过来。

  靠近了张小鲤,莫天觉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莫天觉一怔,那五十杖打得实在不重,就算皮开肉绽,按理说也不会有这般浓烈的血腥味。

  “小鲤腹部的伤口应该是裂开了。”林存善掠过他身边,上前搀扶起张小鲤。

  莫天觉一惊,等人扶起张小鲤,果然见那长凳上竟已布满血迹,张小鲤更是不知道因为疼痛还是失血太多彻底昏死了过去,莫天觉倒抽一口凉气,道:“她的伤并未好……”

  大夫和浅墨流朱匆忙入内,见张小鲤这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浅墨顿时红了眼,道:“怎么会打成这样……”

  流朱倒是能扛事儿,立刻询问道:“我们能做什么?”

  林存善从衣袖中拿出两包粉末,说:“这是单姑娘走之前特意留给我的止血粉末,大夫你替她先将腹部伤口处理好。先止血,这是最重要的,流朱浅墨,你们在旁帮忙搀着小鲤,她现在躺也不行,趴也不得。”

  那两包粉末是用黄纸包着的,已被林存善捏得彻底变了形,莫天觉意识到方才林存善把手揣在袖子里,并非是因为冷。

  那大夫是惊鹊门一贯用的大夫,医术也颇为高超,点了点头,吩咐流朱搀着张小鲤,一面要为张小鲤解开衣物。

  林存善和莫天觉两人匆匆走出敬法房,关上门,两人相视无言,半晌,莫天觉按了按眉心,才发现指尖竟有些抖。

  林存善说:“小鲤,必赶不上思竹下葬了。”

  莫天觉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眼睛发胀,说:“我本想同二皇子说……”

  “二皇子已给足面子,三番四次叮嘱不许打得太重,又说不会管惊鹊门内部行事。”林存善淡淡道,“就算雅正你当时开口,二皇子不悦之下,也未必答应。小鲤阻止你开口,也是为她自己之后的行事考虑。”

  “可她其实已不必留在惊鹊门。”莫天觉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心头一震。

  此事,只有他们知晓,知道得清清楚楚,毕竟就连蕊娘……也不晓得张小鲤留在惊鹊门究竟是为了什么。

  莫天觉转头,看着林存善:“她不必留在这里,受这些苦。”

  林存善也侧过头,与莫天觉对视:“是。但我们要如何说明?”

  莫天觉一时无言。

  林存善道:“若雅正能想到说法,就不会让小鲤平白受这板子……于她而言,真相比五十大板要难以承受的多。”

  “谎言终有被戳破的一日。”莫天觉突然生出几分悔意,“若最后没能骗过她,让她接受那个我们所编织的真相……”

  林存善眯起眼睛,望着远处九曲桥下已融冰的水说:“我倒是觉得,只是有许多谎言,藏得太好,被骗的人以为那是真相,才会说什么纸包不住火。其实,这世上,永远有密不透风的墙,包得住火的纸。”

  莫天觉凝视着林存善,越发觉得他有许多自己尚未触及的面貌,他说:“你这么有信心?”

  林存善却突然笑了,语调无奈地说:“雅正,这五十板子我们都让小鲤生受了而没有阻止,难道,咱们还有退路?既然没有退路,那与其说些丧气话,倒不如鼓舞鼓舞自己——哪怕,是骗自己呢。”

  莫天觉一噎,有些无奈地看着林存善,一边道:“今日应该也无大事,一会儿我同你们一道回小院——”

  “——大人!”

  话音未落,采文急匆匆地冲了过来,满脸是汗:“不好了。”

  莫天觉忍耐地道:“又怎么了?”

  采文道:“之前就出事了,我怕二皇子晓得闹大,所以压着没让报——池东清和卓辉打起来了!”

  莫天觉简直绝倒,池东清平日儒雅板正,居然还会和人打架!

  莫天觉道:“人呢?”

  采文道:“还被关在东院里,大家把他们分开了,两个人现在都鼻青脸肿的……”

  莫天觉青筋直跳,看了一眼林存善,林存善微微一笑,道:“莫大人,辛苦了。”

  莫天觉闭眼,深呼吸,随即摆摆手,带着采文奔赴东院。

  东院里一片肃穆,简直可笑地一分为二,一半人围着被打得还在流鼻血的卓辉,一半人围着眼圈青了一点的池东清。

  莫天觉深吸一口气,卓辉看见莫天觉,立刻扑过来哀切地说自己莫名被池东清大多么委屈,二皇子早上才下过令芸芸。

  莫天觉只好让池东清说话,池东清沉默半晌,最后张嘴却是:“再让我听到你说她是悍妇——听到一次,给你一拳。”

  莫天觉登时无言。

  池东清说这话时的语气、神态,简直就是在模仿张小鲤。

  他和张小鲤倒还真不愧……不愧是姐弟!

  莫天觉头痛不已,也不可能偏袒,毕竟二皇子前脚才走,他只好大手一挥,让他们两个一人各领十五大板,罚俸一个月。

  等莫天觉再赶回敬法房,敬法房里已空了,只剩下大夫在收拾,他说张小鲤的血勉强止住了,林大人借了几个侍卫,将张小鲤小心抬回小院养伤。

  莫天觉盯着地上的血迹,还有那一卷一卷被染红的纱布。

  半晌,他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第69章 【卷三:惜春怕花早】

  张小鲤又做梦了。

  梦里,阿姐出现了。

  这很稀奇,因为张小鲤几乎从不能梦到阿姐,尽管她经常哭着想着阿姐入睡。

  张小鲤一直觉得,那是因为她冤枉阿姐,所以阿姐心生怨怼,才不入梦。

  但这次,真奇怪,阿姐终于入梦了,她看起来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十四五岁的模样,有着成熟女子的身段,面容模糊,声音也不同,但张小鲤就是知道,那是阿姐。

  可能是因为,阿姐的腰间,挂着一条很旧很脏的布做的小鱼。

  那是张小鲤做的小鲤鱼,当时张小鲤大概七岁,阿娘让她学女工,张小鲤对针线活毫无兴趣,歪七扭八地做了一条鲤鱼,往里头塞了一些草根,鲤鱼被做的鼓鼓囊囊,像一条胖头鱼,很可笑。

  做出来之后,阿娘绝望地说,指望你做女工赚钱,咱们全家都会饿死。

  其他人也笑话张小鲤,张小鲤到现在都记得,甚至有人说她做的鱼像一头长了鱼尾巴的猪。

  只有阿姐喜欢,阿姐收下了那条鱼,还给它穿了一条绳子,挂在腰间,说这样就像小鲤陪着她,哪怕将来小鲤嫁人了,小鲤也一直陪着阿姐。

  张小鲤看到了那条小鲤鱼,仍挂在阿姐腰间,有些年岁了,和阿姐一样随着时光有了改变,但阿姐仍是阿姐,小鲤鱼也仍是小鲤鱼。

  阿姐伸手,轻轻抚摸着张小鲤的脸,声音非常心疼地说:“小鲤……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照顾自己?是不是很疼?”

  这伤口裂了又裂,长到今日,血流了又流,张小鲤没有因此流过一滴泪,阿姐这样问,她却觉得好疼好疼,疼得几乎受不了了,她扁着嘴,含含糊糊地嘟囔:“疼死啦……”

  她一边说,一边感到自己的眼泪汹涌,阿姐叹了口气,似乎也哭了,眼泪像雨点一点打在她的额头上,张小鲤说:“阿姐,我好疼……我好难受……”

  阿姐又叹息了一声,她没有再说话,所有的惆怅似乎都化作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和接连不断落在张小鲤脸上、手上的眼泪。

  阿姐突然动了一下,张小鲤费力地抓住她的手她哀求道:“阿姐,不要走……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

  她感到自己的手绵软无力,阿姐只要稍一挣脱就能离开,但好在阿姐没有挣脱,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轻轻回握住张小鲤的手。

  张小鲤身子很疼,心里却觉得很幸福,只要阿姐在身边,只要阿姐在身边……

  *

  张小鲤再睁眼,外边天已全黑了,屋内只有角落中有两个烛火燃着未灭,但也只剩下一点点烛尾,那烛火轻轻跳动,显然撑不了多久。

  借着那么点微弱的灯光,张小鲤看见自己身边坐着个几乎有点吓人的家伙,他睡着了,垂着头,一身白衣,乌发映得脸颊与嘴唇都极为苍白,鸦羽一般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这人平日很少皱眉,梦里眉头却轻轻皱着,仿佛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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