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书?”善禾问道。
吴坊主自博物架上取出一本封面早已磨皱的旧书,递给善禾。打开,每页只有画,画的也是《娇莺记》的故事,从才子佳人初见,到月下相会,再到立下海誓山盟,每页虽只有几个字,有的甚至没有字,但剧情却以画代替了,足够不识字的人读下去。善禾一一翻下去,只觉胸壑如溪水淌过,好不通透。从前画画,只当做是消磨时间的消遣,从没想过以此挣钱,更没想过用画讲故事,用画做一本书。
“这是我自己画着玩儿的。”吴坊主道,“我画技一般,还是得有画工来掌笔。米小小说这卖不出去,除非画得露骨,把男人的口口、女人的奶口画出来才行。我偏不!什么破画一定要把口口画出来才能卖出价钱!呸!老娘就不要。今儿我把这些告诉你,并非是你画技多出众,而是因为你是个女人,你知道画画时要讲究雅趣、讲究留白,知道被画的男女是一样的,知道并不是所有看春宫的人,都那样下流。”
“你别看这春宫上头至少得画一男一女,但其实只画了一个人,就是女人。不管什么春宫,什么绣像,女子都得画的妩媚风流,男的么,只要把口口画出来就行了,丑的俊的,都无所谓。因为他们画的时候,只想着跟女人做那事!所以,我要一个女画工,我要她画的时候,不仅画女人,更要画男人!甚至是,不画女人,只画男人。”
善禾怔怔望着吴坊主,这是她从前不曾想过的,如今吴坊主好像在她眼前开了道门,光照进来,通体生暖。善禾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发现想说的话,几乎都在吴坊主的意思里了。她还是开口道:“坊主,我能问问您的名字吗?”
吴坊主笑开:“吴天齐。我阿耶给我取这个名字时,是化了寇准‘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的典故。可我现今觉得,它还有另一层意思。”
吴坊主没有说,再说下去,那是要砍头的大罪了。善禾心里猜到,吴天齐,吾天齐,吾与天齐。
吴天齐与米小小。真有意思。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出自寇准的《咏华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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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齐:吾与天齐。
米小小:脾气小小,志向小小。
第9章 阳光洒进来,一半照在梁邵……
马车缓缓停在梁府二门,善禾扶着丫鬟晴月的手下了轿凳。甫一落地,眼前响起幽幽怨怨的声音:“善善,你去哪里了?”
梁邵立在垂花门下,哀怨望善禾。他本该是今日午后回来的,可为了早见善禾,他将所有差事处理完毕,推了陈大人的午宴,急匆匆赶回来。走到漱玉阁时,丫鬟同他说,善禾出门了,不知去哪里,也不知何时回来。梁邵记得,善禾是鲜少出门的呀。
善禾蹙了眉:“怎么回来了?不是今儿下午才回吗?”
梁邵不爱听这话,登时冷了脸:“不想我回来?”
梁邵比善禾高了大半个头,伫在那儿跟个柱子似的。此刻他挡住善禾的路,拧眉抿唇,直勾勾望进善禾眼底。善禾不知他又怎了,捏不住他的心思,而况今日她有一件大喜事,做好了,未来说不定再不需要仰人鼻息过日子,因此善禾现在满心只想着回去看吴天齐给的书册,懒怠哄梁邵。善禾扬起笑,捏捏梁邵手背:“没有呀,你提前回来,多好。你在外面多呆一刻,祖父也多挂心一刻。走吧,等会儿寿禧堂该传饭了。”说罢,善禾抱着怀里的书册径自朝阁内走去。
这话听得梁邵一时受用,等慢慢咂摸过来,他又跟后面两句杠上。梁邵赶在善禾身后,追上话:“祖父挂心我?你呢?你不挂心?”
善禾行至八仙桌前,端端坐下,抬起美目睨了梁邵一眼,心底忽而浮起一团疑问。善禾拿不准,因此悠悠问道:“阿邵,你是为了我,才这么早回来吗?”
梁邵耳廓噌的红起来,忙里忙慌地错开眼,坐在善禾对面,目向窗外,硬声道:“什么话……谁为了你?是衙里的事都忙完了,我才回来的。谁知我一回来,你人不在,丫鬟也说不知道你去哪里了。你生着病,还这样外出,要是有什么好歹——”他想起方才善禾那句“挂心”,故意作怪道:“祖父不得挂心得紧。”
善禾隔着桌案望他,说不清心底是庆幸还是有些失落。原来梁邵是爱屋及乌,如今才肯对她好的。若不是老太爷对她的看重,也许梁邵到现在还是不愿搭理她吧。不,若无老太爷,他们根本不会成为夫妻。善禾觉着失落,倒并非是她爱慕梁邵。她是重情义的性子,既然嫁与梁邵为妻,她便做不到完全将他当个陌生人。这几日的相处,她很开心能感觉到梁邵对自己有一丝丝的喜欢。当然,也许这份喜欢是他们做那事带来的。可毕竟是拜过天地、同枕一榻的缘分呀,来日也许还会共同孕育一个新的生命。既然如此,她总是能感觉到心底有个隐隐的奢求。这份奢求不大,不需要梁邵真正将她当作妻子对待,当个不远不近的亲人就很好了,若不能够,做个朋友呢?她从前的亲人都已亡去,自己也早将梁府当作第二个家,将梁家人当作亲人,她希望自己对梁家的这份感情,能有个回应,哪怕回应的声音很小。只要有,便尽够了。善禾有个长远的念想,她希望在与梁家的缘分尽了之后,自己还能平平和和地与梁邵一起跪在梁老太爷的灵位前,磕一个头,上一炷香;她希望他们中间无论哪个人先去见了老太爷,另一个有朝一日都能到坟茔前,做个最后的道别。毕竟,再也不会有薛家人同她道别了。
善禾握住他搁在桌上的手,明显感觉到对面人浑身一僵。善禾轻声道:“那我要是有了什么好歹,你会挂心么?”
梁邵扬了鼻尖,抿唇:“谁挂心你,要不是因为祖父喜欢你……”
善禾低了眸子:“是了,要不是因为祖父,我们连夫妻都做不成的。”她松开手,起身慢慢往妆台去。
梁邵呆怔住。他目光紧紧锁住善禾背影,竟不自觉地站起身来。他听出来善禾藏在这句话里的落寞,心口像被剜了一刀似的。梁邵追上去,站在善禾身后,握住她两肩:“你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善禾卸了鬓上的素簪,语调怅惘:“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在心中深叹了口气。
“当然有。”梁邵急急答道,“我想说,要不是因为祖父喜欢你,那我真真是眼里糊了屎——”
善禾拧眉转过身,带着点气恼,正正对上梁邵的眸子。
四目相接,梁邵喉结滚了滚:“身边有你这么好的人,我都视而不见,实在是昏了头、瞎了眼。”
握住善禾两肩的手慢慢滑落,梁邵攥住善禾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他抬起一只手,低眸见善禾指甲修得圆整,忍不住吻她指尖。
指尖传来密密麻麻的吮咬触感,像轻柔雨丝齐齐扎上来,不疼,只让人发痒。善禾嘤咛了一声,梁邵动作一愣,而后伸手扣住善禾的腰,迫她贴紧自己。
梁邵将善禾抱在妆台上,刚要分开她腿,却被善禾按住他手:“不行。”
“我知道。”他记得善禾月信未走,“就这样抱会。”
善禾摇摇头:“这也不行。岔开太大,也疼。”
梁邵只好悻悻地将善禾两条腿都放到自己身边同一侧,而后立马贴紧善禾的身子,一壁吻她指尖,一壁问:“每次都疼么?”
善禾点点头。
梁邵渐渐吻到善禾白腻的脖颈:“要不请郎中开副药?”
“没用。只要是女子,没有不疼的。”
梁邵闷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那有缓解的法子吗?”
“拿汤婆子捂一捂,喝点姜茶,都行。”
于是,善禾腹部贴上了一只大掌,暖意立时传过来。梁邵慢慢抬起脸:“善善,我也有点疼。”
善禾愣住:“什么?”而后瞬间了然他的意思。二人一齐低头,善禾叹口气,跳下妆台,朝外间走:“冷一会儿它,就好了。”
“不行。”梁邵攥住善禾手腕子,“你都冷了三天了。”
“哪有三天……”善禾话未说完,已被人拉到怀里。
梁邵衔住善禾耳垂:“用嘴,好不好?”
善禾面色大窘,想要挣扎出来,偏偏梁邵紧紧箍住她。梁邵也不期望善禾真的答应,她脸皮薄,而且他们才缓和关系,青天白日的,用嘴,多不好意思。可是,求上得中、求中得下的道理他是懂的。善禾拒绝用嘴,那只好用手了。如果他一开始提出用手,善禾一定会让他自己解决,那才亏的很呢。
果然,善禾见拗不过梁邵,也挣脱不出来,只好红着脸问:“手,行不行?”
梁邵立时笑开,答应得爽快:“自然行!”
善禾慢慢眯了眼,感觉自己好像着了这厮的道。可如今才发现,为时已晚,梁邵已握住她的手,低下去。隔着衣料,那呵屋啊话儿硬梆梆的,善禾脸上飞霞作烧,梁邵也是面生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