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梁邵道,“才刚漱了口,就要喝这苦汤。”
善禾把手慢慢滑下,停在他腕子处,虚虚握住:“听晴月说,你昨夜熬得晚。不若此刻再睡会儿,趴好,我顺道帮你把药涂了。”
梁邵立时眸光晶亮,直直望进善禾眼底,哑声笑道:“好。”话罢,梁邵规规矩矩趴好,将脸枕在软枕之上。
葱白指尖轻轻从他腰腹处卷起亵衣。梁邵两个腰窝间夹着条浅凹的脊痕,直延伸到后颈下方。善禾指尖便顺着这条凹痕轻轻上移,落在杖痕处,指腹碰了碰已结痂的伤口。
“疼吗?”
梁邵早被后背这阵似有若无的轻触搔得筋骨微颤,不觉自齿关间溢出嘤咛。他回望善禾,撑着脸勾唇笑道:“不疼,痒。”
结痂的痒,还有善禾摸他的痒。
“嗯。”善禾把一旁的药膏取过来,揭开盖子,挖了一小勺在掌心,“结痂呢,自然痒。”
梁邵故意调笑说:“好像不止是结痂的痒。”
善禾拧眉“啊”了一声,关切问:“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是了。”梁邵认真答,“善善你一来,舒服的都不舒服了,不舒服的都舒服了。”
闻言,善禾抿住唇,却不说话,只拿秋波死死咬住他。梁邵被她瞪得一愣,以为自家这话轻薄了善禾,惹她不痛快,忙要道歉。善禾却抢在他先,声音很轻地骂道:“浪.骨头。”
梁邵也不恼,只放声笑开,抬了手想捏捏善禾颊边肉,偏生勾到背上的伤,深吸一口气,嘶着声音又把手放下了。这下轮到善禾笑得眉眼弯弯,她一壁笑,一壁在掌心把药抹匀:“活该。”
梁邵便把头搁在小臂上,看善禾笑。自家唇瓣也不由弯得更深,心软了又软,近乎漫成一汪春水:“善善,你从前总不笑。以后,要常这么笑才好。”他瞥见那日自己打的木桌子正规矩放在角落,朝木桌扬了扬鼻尖:“这两日结痂背上总不舒坦,等再过两日,能轻松活动了,我快快把那只桌子打出来。”
“我倒忘了问你,你要打桌子做什么?”
这话问得梁邵颇为满意。
“给你呀。”梁邵歪头道,“你不是爱画画儿么?你又不肯去书房,这八仙桌是用膳的,你总在那上头画画也不方便。等那只桌子打出来,再教晴月岁茗她们把西厢那间空房收拾出来,再买些画具,给你做画房,搁满你的画,好不好?”
善禾心头一紧,给他抹药的手指僵在半空。
梁邵见善禾不说话,转了头望她,颇有些骄傲地冲善禾飞了飞眉毛:“感动了?可不许感动,打个桌子算什么?爷顺手的事。”
善禾咬住下唇,鼻尖的酸涩才渐渐消散。她把指腹上的药膏重重摁在他伤口处,痛得梁邵嘶声喊疼。善禾得逞笑道:“爷忘了,西厢那间搁了漱玉阁的宝贝,琉璃屏、珐琅钟、白玉尊,还有一只天青的汝窑冰裂纹莲花盏,开片好细密,是爷前年的生辰礼,爷忘了么?西厢再南边的那间才是空房,只放的杂物。”
梁邵果真被噎住,他不务家计,别人家送的礼从来都是善禾登记造册管理起来的,他并不过问。梁邵默了几瞬,忽而垂眼,低低道:“是我忘了,家里的许多事多亏得有你。”
乳白药膏细细抹在伤口处,善禾没有接他这话,反是低头认真替他涂药膏。待涂好,善禾才道:“阿邵,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
“那天,你把我收拾的包袱都藏起来了,你搁哪了?”
榻上人脊背僵住,他的松快也停滞住了。
第24章 “我肩膀不宽,怎么给你……
廊下飞来两只麻雀,跳着脚儿踩过漏在青砖地上的光,撂下一串清脆啼叫,方扑棱着翅膀没入苍穹。
梁邵目光空茫,望住那一胖一瘦两只雀儿,眉头皱得越发深了。他下颌绷紧,声线也僵了似的:“善善,你是不是……”
——还要走。
可他说不出口。
见他这番凝眸发怯模样,善禾大略猜到他的心思。她拧了眉,咬牙欺道:“你别多心,不是要走的意思。”可到底于心不忍,善禾忙添补道:“是包袱里头搁了我的东西,还有……还有一本书,我尚未看过。还有我放在妆台上的银票地契,你也收起来了么?那是祖父留下的,里头有老人家留给大哥的东西。过几日大哥要走,我们合该把他的东西还给他。”话毕,梁邺的嘱咐猝然在耳畔回荡,八分真、两分假……梁邵会当真么?
闻言,梁邵怔怔转头,望向善禾的脸。空茫失焦的眼逐渐凝聚了精气神,他唇线绷直:“……真的吗?”似是还不信,梁邵伸出小指:“拉勾。”
善禾心瓣一紧,她根本狠不下心与他做这番誓言承诺。她挤出笑靥:“同个孩子似的。”
梁邵不答,手执拗地悬在半空,颇有僵持的意味。
四目相接,梁邵目光灼然,仿佛要把善禾看穿个窟窿眼儿来。善禾只好伸出小指与他拉勾。
梁邵扬起脸:“不够。”故意把脸凑近。
她明了了,轻声:“那这样呢?”俯身在他颊边轻轻落下一吻。
极近的距离,两只鼻尖都快贴一起了。善禾正要起身,梁邵忽而攥住她腕子,整个人迎上去,身子贴靠着身子,唇瓣厮磨着唇瓣。他心头焦躁,却不敢像从前那般放肆,唯恐又惹恼了她,只好轻啄善禾的唇。
善禾先是挣扎,偏偏手被箍住,动弹不得。心头浑似幻化出两个小人,正扯头发干架,一个同她说:“吻他!就这样骗他罢!他必不会发现的!”一个拼命摇头:“不能这样骗!”把她晾在此处煎熬踌躇。
“善善。”梁邵已停下来,他感受到了善禾隐隐抗拒,凝睛望她,“……你不愿吗?”
他忙辩白自己,恳恳切切地哀怨着:“不是要像上回那样强迫你,只是想……”他顿了顿,把下唇咬得几无血色,“吻一吻你……也不可以了吗?”
他说时小心翼翼,只盯着善禾的脸,待说毕,眼眶已然微红,逐渐潋滟了一层薄薄水汽。
善禾心似被揪住,她正欲开口,梁邵却先长叹一气:“对不住。”他扭过脸,伏首在自家臂弯,闷闷道:“都在书房,善善的东西,都在书房的雕漆箱子里……”话里已存了哽咽。
“好。”善禾叹息开口。说罢,她起身往外走去。
梁邵凝神悉听善禾足音,知她是要出去了,是要去书房了,心头立时蒙上一层化不散的悲凉。
果然,果然!善禾还是要走的!
他把头埋得更深,鼻尖已然坠了颗小小泪珠子,悬着饱满身子晃了几晃,终于啪嗒落在软枕上。
屋内的光一寸一寸地消弥了,梁邵身子也一寸一寸地暗了。等覆在他脸上的光也没了时,梁邵这才眨着朦胧泪眼困惑抬头,却见善禾站在窗前,脉脉无声地望他。
他听见善禾柔声道:“外头有人。”复又带了点怨怼的嗔怪:“有人是不可以的。”说罢,她莲步走近梁邵,抬手握住他沾了薄泪的脸,轻轻捻掉泪珠,淡笑着。
梁邵昂着脸,如望神明般恭敬地望着善禾。
背上的伤给梁邵许多不便,他心中担忧自己因伤势怠慢了善禾,反而比从前更卖力,直做了半个时辰,害得善禾仰脖闭眼,连登云端数次方歇。
罗汉榻窄,容不下二人横卧,只好一上一下地交叠。善禾垂眼喘息,面上却是沉静,像思虑着心事似的。梁邵支臂撑住半身,指腹一寸寸摸过善禾裸露的锁骨,竟有些硌手,叹道:“还是瘦。”
善禾这才缓缓睁眼,见自家被他整个裹住,一丝不漏出去。她又见自己肩膀比他窄了一截,便也一寸寸摸过梁邵硬如块垒的胸肌,声音懒懒:“就你胖,连肩膀也比人宽。”
梁邵却调笑道:“我肩膀不宽,怎么给你架腿呢?”
善禾先没反应过来,还愣愣地“啊”了一声,后知他是说适才云雨之事。善禾拧他胸前薄肌,拧眉咬牙道:“到底从哪学来这些浪.话!”她忽而想起过去梁邵常去平康坊,不由问:“平康坊?”
“什么平康坊……”梁邵拧眉,忽而如雷击灵台,他有些惊喜地探问:“醋了?”
梁邵将头埋进善禾肩窝,声音懒洋洋:“我是最不会说这些话的天字一号老实人。偏偏遇到善善,什么酸的甜的荤的素的都会说了。”
善禾想的却是另一番事。她推了推梁邵:“阿邵,你在外面……有人吗?”如果有人,那她走后,他至少还有温香软玉在侧,应当会好些吧?
梁邵怔忪,缓而抬头,硬声道:“你说什么?什么人?”
“嗯……就是……”善禾咬着唇瓣,“就是外头的女人。”
梁邵不敢置信盯住她,瞳孔震颤,唇瓣翕动:“为什么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