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裴行远。
他两眼弯弯,明明刀剑环伺,却满目喜色的看着这一幕,好像那耀眼的荣光也映照到了自己的身上,让自己都荣光了起来。
他朝前飞奔了几步,走到祭台下:“又楹,好样的!”
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梁又楹勾了勾唇角,却笑不出来,毕竟她只是控制了梁士德,但人在这边,洛阳城在那边,大事还没解决;况且,一旦梁士德陷入绝望真要跟他们鱼死网破,只她和裴行远,还有侍卫中本就出身王岗寨被她策反的这些人就成了以卵击石了。
更重要的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快上来把人放了!”
“哎,哎哎!”
听她的话,裴行远几步便跑上了祭台,那些侍卫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却顾忌着梁士德而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跑到祭坛上,推开那刀斧手,将官岙从地上拉了起来,松开了他身上的绳索。
官岙看着他,直到此刻都有些不敢置信:“裴,裴公子?”
裴行远对着他笑:“是我,是我。”
一边说,一边手上也不停,把官迟英和其他几个人也都松了绑,官岙仍旧有些木讷的看着他,仿佛还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行远道:“我被赶出长安啦。我跟梁又楹是来救你们的。”
原本在听到身后几次响起这女子下意识压低嗓音的声音后,梁士德就仿佛有些恍惚,而当“梁又楹”这个名字又一次从裴行远口中呼出时,被短刀抵着脖子,连呼吸都不敢大口的梁士德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一次他硬生生的转过头去,那紧贴着他脖子的刀锋险些割开他的喉咙,还是梁又楹眼疾手快,急忙将刀拿远了一些,才没有血溅当场。
而同时,她也对上了梁士德通红的双眼。
四目相对,似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情感,在无声中澎湃。
梁士德开口,哑声道:“梁?你是——”
“……”
梁又楹没有说话,但在他这一声低喃之下,她眉宇间的杀气竟然渐渐的消退,甚至别开了目光,像是不愿与他对视。
而裴行远听到梁士德的声音,也回头看向他:“没错,她就是梁又楹。”
说完,他故意道:“只准你姓梁吗?”
“……”
梁士德没有说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得——事实上,他的咽喉的确被又一次紧贴上来的刀锋给堵住了,喉结上下翻滚,仿佛有千言万语,可挣扎了许久,却只挣出了一句话:“翀儿,你,还活着……”
“……”
梁又楹没有回答他,而裴行远却又接着说道:“当然活着,活得好好的,若没有人连累,她和她娘还能活得更好。”
梁又楹终于像是忍耐不住:“行远,你别说了。”
裴行远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又对着梁士德翻了个白眼:“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官岙他们更感到无所适从,好像一瞬间太多的人和事涌上了这个祭台,更涌向了他们所有人,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官岙道:“你们这是——”
第1170章 天崩地裂
官岙道:“你们这是——”
裴行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虽然他摆出一副笑嘻嘻的,仿佛胜券在握的样子,可即便现在梁又楹已经挟制住了梁士德,他也已经放开了官岙等人,但他并不认为大局已定,毕竟,他们手上掌握的只有少部分身在侍卫队当中的王岗寨旧部,而梁士德对洛阳的控制也还没有完全解除。
而这个时候,梁士德也终于镇定了下来。
他发红的眼睛看着梁又楹,又看向裴行远等人,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了一下。
官岙他们刚刚看到裴行远和梁又楹动手,本以为掌控了一切之后他们能杀伐果断的解决一切,可只一看到梁士德和梁又楹相对的态度,立刻就感觉到了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而梁又楹虽然身手了得,狠厉外露,细观之下却能感觉得出她似乎……还不想伤害梁士德。
一旦这种心态被对方所掌控,那他们的挟持就成了空谈。
果然,梁士德本就是个极为敏锐,更洞察人心的人,在初时被裴行远等人的行为镇住之后,他立刻开始想对策,而一感觉到梁又楹手中的刀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避开了自己的咽喉,他的眼中浮起了一抹冷笑。
他道:“不杀我,你们拿不下洛阳。”
“……!”
几乎是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轻蔑,甚至挑衅的意味,梁又楹眼神一冷,手中的刀再一次紧逼上了他的颈项,生生割出了又一道血痕:“那杀了你便罢!”
梁士德的眼角微微抽搐,却又道:“杀了我,你们也拿不下洛阳!”
这话,说得极为笃定。
而一听这话,官迟英他们也终于从刚刚的震惊当中收拾了心神,他立刻回想起什么,大声说道:“糟了,他让人在洛阳城好几个要紧的地方埋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下面的大臣们和百姓,硬生生的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只用急切又恐惧的目光看着裴行远和梁又楹,但他二人却像是一点都不意外,裴行远点头道:“我们早就知道了。”
说完,他转头向着身后的洛阳城望去。
梁又楹的目光也看向那方。
一听到他们这话,梁士德也明白过来什么——事实上,他并非第一次听说“梁又楹”这个名字,毕竟当年是跟萧元邃合力攻下洛阳城,两个人合作多年,只是闲聊的时候,萧元邃也大致跟他说了王岗寨的一些人和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王岗寨唯一的女当家“梁又楹”,竟然会是他的女儿梁翀!
但,不论此刻这个女儿如何拿着刀威逼自己,他还记得一件很要紧的事——
跟梁又楹一道离开王岗寨的,还有一个四当家姜洐!
这两人都还有一批手下,此刻,裴行远和梁又楹出现在这里控制了自己,那姜洐和他的手下,在什么地方呢?
莫非——
一想到这里,梁士德的两眼一下子变得充血通红,仿佛有什么即将到手的,梦寐以求的宝物在顷刻之间就要被人拿走似得,他突然对着高台下的一队侍卫大声喊道:“传信!”
众人顿时大惊。
而高台之下,有一队站得最远的侍卫,刚刚即便在梁士德被挟持,整个祭坛大乱的时候,他们虽然有些慌乱,却都没有立刻要冲上来,尤其在两边人马对峙之后,他们更是退得远远的,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参与这一边的对峙。
现在,梁士德的话正是对着他们喊的。
一听到他的话,那队人马立刻有了反应,可毕竟看着梁士德的脖子上还横了一把刀,领头的那侍卫统领似也有些犹豫,可梁士德却全然不顾,甚至直接上前一步,那刀锋险些就割开他的咽喉,而他则声嘶力竭的对着那些人怒吼道:“立刻传信!”
话音刚落,那侍卫统领立刻转身,对着手下的人道:“点火!”
见此情形,裴行远和梁又楹也慌了,但两个人一个挟持着梁士德,一个站在高台之上,哪怕有缚鸡之力,也无对战之能,可裴行远还是拼命的往下狂奔,一边跑一边喊着那些听从他们指挥的侍卫:“快,快阻止——”
他的话没说完,那侍卫统领的手下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药筒,打开火折子点燃了它。
就听见“嗖”的一声刺耳的锐鸣,一道烟火直冲向天空。
这一刻,不论是高台上的梁士德,还是站在祭台下的文武群臣与百姓,又或是惊恐万状的裴行远、梁又楹和官岙等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着那烟火映着初升的阳光,虽然不刺眼,可刺耳的鸣响与光芒却仿佛在所有人的心上划上了一道血痕。
立刻,离他们最近的上东门城楼上的士兵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立刻做出了反应,开始敲击铜锣。
警示的锣声很快在城楼上传开去,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城楼上的那些士兵开始忙乱的飞奔着,似乎要赶去城楼下做什么。
点燃火药!
他们是在接到了梁士德的命令之后,立刻要点燃上东门的火药。
而刚刚的铜锣声,是他们传递给城东位上东门以南的第二道城门建春门的守卫的信号,梁士德让人在那附近也埋了炸药,一旦那边的士兵听到这个信号,也会立刻传递信号给第三道城门通门的守卫,并且同时点燃他们的火药。
就这样一个城门一个城门的炸下去,整个洛阳城都会被梁士德毁掉!
此刻,听着那铜锣声在安静的城楼上如同无形的浪涛一般传开,梁士德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不顾一切的回头看向梁又楹,即便他的脖子已经被割得鲜血淋淋,这个时候似乎也感觉不到痛。
只感觉到痛快。
他道:“这洛阳城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