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道:“一个威风娘子而已,你们还真当大将军了?”
苏长鲸道:“不敢。”
萧元邃也不再多话,默默的退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最后看了一眼余怒未消,面带愠色的虞明月,慢慢垂下眼去,浓密的睫毛覆在了那双精光璀璨的眼睛上,一时间众人也再看不清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何种神采。
而他的心中,却已经像是打开了一扇天窗般的明了。
他喃喃道:“太子妃,不过尔尔……”
“你说什么?”
坐在他身边的宇文呈听到了他的低喃声,转过头来看着他,萧元邃立刻淡淡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宇文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太在意,毕竟眼前还有更要紧的事,于是抬起头来对着一众官员说道:“这一次父皇不仅勒令秦王十日后离开长安,而且也没有答应把他之前要的上党、蒲坂两地给他,这就是给了我们机会。”
苏长鲸看向他:“殿下的意思是,这两个地方,我们得拿下。”
虞定兴沉吟半晌,说道:“不仅这两个地方我们要拿下,之前秦王提的那几个关隘,我们可都得先想好办法。”
提起这个,众人也才开始专注起来。
没错,宇文晔被踢出长安是一回事,但他离开并不代表他不会再回来,事实上,这一次宇文渊之所以会几乎不留情面的利用萧元邃将他逼去洛阳,就是因为他之前提出要上党、蒲坂两地,明显是为了将来兵进长安做的准备,这就触到了皇帝的逆鳞。
既然他有这样的设想,他们自然得堵住他的路才行。
宇文呈喃喃道:“可惜,如果是之前我们早做准备拿下这些地方,或许现在就能高枕无忧了;可眼下,秦王已经提了这几个地方,或许父皇就不会那么轻易把这几个地方交给其他的人了。”
虞明月从怒意中抽回心神,看向他:“为什么?”
虞定兴看了她一眼,道:“秦王要皇上要这几个地方的举动,就已经是在告诉陛下,这几个地方对长安的重要性。”
“……”
“如果现在再有人去问陛下要这几个地方,你认为,陛下会作何感想?”
“……”
“陛下不信他,也不会更相信其他人。”
猜忌,是一种很玄妙的,只要心念一动就能让它落地生根,尤其是在碰到了风雨之后,更是会在人心里疯长的野草,人的年纪越大,身体越弱,权势越高,这种野草越是会在心中繁衍茂盛,甚至可能将原本的心田都吞噬掉,也吞噬掉其人原本的冷静自持。
从这一次宇文渊毫不留情的赶走宇文晔的态度来看,他对宇文晔的不满和猜忌已经达到了顶峰。
而这种猜忌一旦开始疯长,就不会只专注在宇文晔一个人身上。
作为皇帝的宇文渊,会从宇文晔的威胁中提高警惕,并且用这种警惕来防范每一个人。
听到他这么说,虞明月的眼神也黯了下来。
众人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满是喜色的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就在这时,安静下来的大堂上响起了一个声音——
“皇帝陛下固然不会轻易相信其他人,可朝廷的规矩不是还在吗?”
众人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齐刷刷的转过头去,十几双眼睛聚集到了宇文呈身边的萧元邃身上,只见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颇有一副稳如泰山的气质,而说出的话也让人感觉到无形的稳固。
有人急忙追问:“什么意思?”
萧元邃抬起头来淡淡一笑:“有功,终究是要赏的。”
听到这话,虞明月又一次沉下了脸。
萧元邃这话无疑是应了之前他说皇帝威重恩薄,反被苏长鲸告知皇帝不仅册封了一个镇北大将军,还册封了一个威风娘子的事来,虞明月的脸上好像又被一阵风扇了一下。
她的脸色虽然不好看,可虞定兴倒是立刻听出了门道,抬头看向萧元邃:“你的意思是——”
萧元邃笑道:“也就是立功。”
“……”
“立了功,才有资格去向皇帝陛下讨要封赏。”
苏长鲸立刻冷笑道:“你说得轻巧,自洛阳一战之后,朝中已经有了定议,皇上不会在短期内轻易再动干戈,再起刀兵,除了在战场上立功,朝中还能有什么办法能那么快速的立功,得到皇上的封赏呢?”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的虞定兴伸手按了一下他的手背。
这个动作非常的轻,众人也几乎没人在意,但萧元邃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随即,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实,也不用虞定兴遮遮掩掩,他从来到长安之后就已经意识到了这里的守卫薄弱,如果之前石玉心的几万人马真的能按照计划杀到长安来,洛阳那边的战事结果如何的确很难预料;况且,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在劝谏宇文渊留他性命,连宇文渊自己也并没真的打算杀他,表面上看起来,是爱才惜才,也是为了平衡太子和秦王的争斗,实际上,更大的可能是为了不让宇文晔带回来的那些降兵闹事。
一旦自己的死勾起了那些人的不安,造成军中异动,可能长安都会大乱。
看透了这一点,他神情自若,平静的说道:“话是没错,但,眼下又不是只有外面才有敌人。”
一听这话,大堂上又安静了下来。
虞定兴那一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可说到这里,萧元邃却反倒低下头去,恭敬的说道:“在下妄言了。”
他一停,众人的脸上立刻浮起了茫然的神情,仿佛不太明白刚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到底是什么,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恍惚。
只有宇文呈,看了他一眼后,目光强烈的闪烁了起来,好像被说中了什么。
第1259章 不过尔尔2
这件事虽然最终没有谈出一个结果,却并不妨碍众人仍旧因为秦王即将远离长安而欢欣鼓舞,但即便是这样,在大家几乎都离开太子府后,虞明月的脸色仍旧没有缓和。
唯一留下的便是齐王宇文呈,他自顾自的让下人给他换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笑呵呵的说道:“太子妃还在生气吗?那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
虞明月道:“那个萧元邃,他真的不知道威风娘子的事?”
宇文呈微微挑了挑眉:“他一直被关在大理寺牢房里,怎么会知道外面的册封?”
“大理寺的人不会告诉他吗?”
“这个嘛——”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宇文呈拿起杯子来喝干了最后一点茶,然后伸了个懒腰说道:“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要紧?他现在是我们的人,太子妃又何必跟他计较这个?”
虞明月阴沉的看了他一眼,闭紧了嘴。
她心头怒火直烧,却又没办法发泄出来,心头一阵焦躁难平,只能伸手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入口立刻勃然大怒摔了杯子:“怎么是冷的!”
一听到她的怒骂声,外面的侍女急忙进来跪下磕头。
“太子妃,是奴婢疏忽。”
“混账东西!”
虞明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憋着一口气,这个时候索性全发作了出来,拿起手边的杯碟用力的朝那侍女砸了过去。
“啊!”
那侍女被杯碟砸中额头,立刻一缕鲜血流淌下来,惨叫着跪伏在地,仍旧连连磕头:“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
虞明月余怒未消,正要叫人把这个侍女拖下去杖责,就在这时,平日里惯常在自己府上以责打下人为乐的宇文呈反倒笑呵呵的说道:“大嫂,不过是茶水冷了而已,这么热的天,喝一点凉茶还能让人不那么燥呢。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虞明月自觉失态,只狠狠的一挥袖:“滚下去!”
那侍女如蒙大赦,慌忙捂着脸要退下去,反倒是宇文呈又叫住了她,道:“给本王添一杯茶。”
那侍女无法,只能战战兢兢的上前来为他的茶杯续了水,宇文呈看着她额头上破了一条口子,鲜血流下来染红了小半张脸,加上被吓得脸色惨白,瑟缩惊恐的模样格外凄惨可怜,他却反倒笑了起来,竟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牌顺手就丢给了她:“拿下去吧,本王赏你的。”
那侍女简直不敢置信,接过那玉牌,又睁大眼睛看着他:“殿下——”
“怎么,不要?”
“不,不,多谢齐王殿下,多谢齐王殿下!”
这侍女连连磕头,整个人好像刚从阎王殿转了一圈,刚一出来,突然就到了天宫一般,脚步虚浮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而看着她的背影,宇文呈轻笑了一声,然后端起那仿佛还残留着一点血腥气的杯子喝了一口。
这样闹腾了一番,虞明月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但再看向宇文呈一副优哉游哉,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道:“三弟好像……对今天的安排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