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妃。”
“陶婕妤。”
两人相见,陶晚吟微笑着将她迎进了拾翠殿内。
这里比外面更清凉一些,一个巨大的冰盘摆在墙角,大概是因为陶晚吟秉性柔弱,受不得太过的寒凉,桌案上则摆着一些瓜果,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果香,比花香更加沁人心脾。
商如意道:“婕妤这里倒是好风景。”
“什么好风景,”
陶晚吟引着她坐下,淡淡道:“都无人欣赏。”
听到这话,商如意的心里咯噔了一声,再看向她低垂着的神色淡淡的眼眸,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转头示意身后的图舍儿把随行带来的几盒礼物摆到了桌上,笑道:“婕妤也知道,我们就快要去洛阳了,临别之际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几盒东西还请你不要嫌弃。”
陶晚吟微微蹙了蹙眉。
商如意却好像没有看到她的表情,指着其中一盒道:“这是上好的燕窝,女子吃了最好……父皇平日里经常熬夜批阅奏折,若用冰糖熬了吃,最是滋补的;还有这一盒川穹,我少时听闻了一个方子,拿川穹泡酒,能缓解头风发作,父皇若再为头风所苦,或可一试……”
陶晚吟静静的听着她说的这些,虽然一言不发,可眼神却一直在闪烁不定。
最后,她让巧舒把几盒礼物都收了起来,轻声道:“多谢秦王妃了。”
“哪里。”
巧舒收拾完了礼物之后,又为两人送了两杯茶来,茶水悠悠,有轻烟自杯盏中袅袅升起,在两双明媚的眼睛之间徐徐散开,可两个人的目光却无比的清醒。
最终,还是陶晚吟先开口:“王妃,你们真的要去洛阳?”
商如意淡淡一笑。
看到她这样,陶晚吟的心沉了下去。
她虽然一直算是和商如意交好,受过对方的恩惠,也暗中相助过对方,但两边一直以来都是恩怨分明,绑定得也不算太深,所以她也很少直接过问秦王在朝中的所作所为,更不会和商如意讨论这些大事。
可自从上一次,为了帮秦王留下申屠泰和裴行远,她的族兄陶赫利用自己称病的机会,申请调任洛阳换来了裴行远的留任,这几乎就是明摆着要站边秦王了,原本以为秦王能够通过那一次压倒皇帝后的胜利持续扩张他在朝中的势力,等到他大业得成,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的陶家自然是能等到相应的回报的。
但现在,宇文晔竟然也要被“赶出”长安了。
这样一来,陶家之前的牺牲几乎全白费,甚至于——商如意也已经猜到,陶晚吟刚刚说“无人欣赏”的话,应该是指宇文渊不满陶赫参与到这件事里来,也随之冷淡了她一些日子。
现在,看着商如意笑而不语的模样,陶晚吟心中沉重,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轻声问道:“秦王殿下真的要去洛阳?”
商如意道:“我们其实也不想走的。”
“……”
“只是,圣旨已下,如果我和秦王不走,就是抗旨。那可是欺君之罪,就算他是皇上的亲儿子,也是不敢的。”
陶晚吟微微蹙起了眉,但没说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呼呼的声音,商如意转头一看,只见庭院里吹起了一阵风,那一树绿丝纷纷扬扬在空中缠绕着,如同此刻众人心中烦扰的心绪一般。陶晚吟刚要说什么,那风一下子把大门吹得砰地一声关上了。
陶晚吟挥了挥手,巧舒立刻去推开了门。
商如意突然笑道:“这几天一点风都没有,今天怎么突然起风了。”
陶晚吟不知道她为什么话题又转到天气上,淡淡道:“若能有一场雨也好。”
商如意笑道:“久旱逢甘霖的确是好事。对了,我再坐一会儿就得回去了,我不在家,元乾老是在外面乱跑,万一被风吹了,或者淋了雨,着凉可就不好了。”
“……”
“陛下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孙儿,若他生病,我可是要挨骂的。”
陶晚吟沉默着看着她带笑的眸子,道:“是啊。”
之后,两个人又短短的说了一会儿话,商如意果然起身离开了,陶晚吟也只送她到了门口便回来,立刻便让巧舒把商如意刚刚送来的那盒燕窝打开,拿一盏去厨房用冰糖熬了,然后给皇帝送过去。
巧舒有些为难的说道:“婕妤,皇上都好几天没来咱们这儿了,送一盅燕窝过去有用吗?”
陶晚吟淡淡一笑,道:“这么好的东西,我只是不敢独享罢了。”
“……”
“对了,若送过去的时候,皇上问起今天谁来过这边,也不必隐瞒,就说秦王妃今天跟我道别来了。”
巧舒眨了眨眼睛,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道:“奴婢明白了。”
第1266章 舍不得
风一直没停,到傍晚时更大了一些。
自商如意离开后,陶晚吟就坐在窗边看书,只是不知是不是被一直在耳边响着的风声和庭院中树枝摇晃的沙沙声打扰,这半个多时辰的时间里她几乎没翻一页。
又过了一会儿,在那嘈杂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陶晚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然后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喊:“皇上驾到!”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书本,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带着宫人们匆匆出去跪迎,只见宇文渊背着手,身后跟着玉公公一干人悠闲踱步的走进了拾翠殿,当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风掀起了那明黄色的衣摆,令陶晚吟眼神有些恍惚。
她慌忙叩拜:“拜见皇上。”
宇文渊已经数日未走进这拾翠殿,此刻看到她低垂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跪拜在自己脚边,突然感觉到胸口原本刚硬的地方柔软了不少。
他朝她伸手:“起来。”
一看到那只粗糙的大手伸向自己,陶晚吟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慌忙伸出白玉般的手去与他相握,两人一道进了大殿。
虽然几天不来,可宇文渊对这里还是十分熟悉的,走过去坐下,陶晚吟则亲自奉茶到他面前,宇文渊拿起来喝了一口,又看了看周围,然后说道:“在做什么?”
“妾闲来无事,看看书。”
“看书好,可以静心。”
“是,”
陶晚吟答了这话,又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皇上用过晚膳了没有。若没有,那妾让他们——”
她的话没说完,宇文渊便摆了摆手:“不必麻烦,朕已经用过了。”
陶晚吟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去。
宇文渊又喝了一口茶,再看了她一眼,便柔声道:“你让人送来的冰糖燕窝,朕吃了,很受用。”
陶晚吟立刻道:“皇上若喜欢,妾每日熬了给皇上送过去。”
宇文渊道:“这倒不必。那毕竟是秦王妃送给你的好东西,怎么好都落到朕的肚子里。”
陶晚吟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妾一身一体,皆是皇上的,妾的东西,又何尝不属于皇上。”
宇文渊闻言淡淡笑了笑,然后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加上几阵凉风一吹,到底带走了殿内的憋闷暑热,两个人相依偎坐着也并不觉得太热,倒是有一股熟悉的甜香自她身上散发出来,令人心旷神怡。宇文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伸手去搂住了她细瘦的身子,陶晚吟也乖顺的依偎进了他怀里。
然后,就听见头顶传来宇文渊低沉的声音:“秦王妃今天来,跟你说了什么呀?”
陶晚吟的心微微一跳。
但她的神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连呼吸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只轻叹了一声之后说道:“不过是说了些临别不舍的话罢了。”
“哦?她舍不得?”
“当然,”
陶晚吟说着,伸手去轻轻的放在了宇文渊抚着膝盖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指尖磋磨着他的指甲,虽然力道不大,却有一点细碎的酥麻感从指背传到心里。陶晚吟继续说道:“秦王和王妃在长安都住了多少年了,所有的亲眷好友都在长安,哪会那么容易割舍的?”
“……”
“最要紧的是,若去了洛阳,山高路远的,就不能再在皇上膝下承欢了。”
“……”
宇文渊沉默了一会儿,道:“嗯。”
说完,他又低头看着陶晚吟与自己十指交扣的那只白皙的手掌,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紧抓在自己的掌心里,仿佛擒拿住了一只脆弱的鸟儿似得:“那你呢?”
“我?什么?”
“你也舍不得他们吗?”
“……”
陶晚吟的心跳突的一下,险些跳出嗓子眼。
但她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变化,只在抬起头看向宇文渊的时候,露出了一丝无奈,道:“秦王妃与妾交好,就这么走了,妾当然也是舍不得的。”
“哦?”
“可是,他们去洛阳,也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