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切的道:“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
代俊良面露难色,说道:“其实,大将军这一次将马将军关起来,原本也不合规矩,大将军有领兵的权力,但的确没有处置扶风守将的权力,宋大人要将马将军放出来,我们虽然不赞同,但也的确,不好阻止。”
“所以——”
商如意沉声道:“现在,扶风的军事,你们是一半一半,谁都不好做主,是吗?”
代俊良神色复杂的轻叹了口气。
他,甚至都没有应声。
商如意也立刻明白过来,虽然之前自己让卧雪请殷长岳过来,保住了穆先和善童儿,但那只是小事,殷长岳乐得给个人情,可在军事上——这个人非常谨慎,他毕竟是宫中派出的监军,未必会全然倾向哪一方。
所以,扶风的军事,连一半一半,都未必。
宋煜将马旭放出来,两人必然会结成一线,如果他们坚持要出征,而殷长岳和稀泥,那么代俊良身为参将,是完全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
那宇文晔的苦心,就真的要白费了!
商如意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沙哑,沉沉道:“所以,他们是打算再要出兵?”
代俊良立刻道:“这倒也不是。”
“哦?”
“宋大人因为早上出战的时候受了伤,不论如何都要再养几天才能痊愈,所以这几天,他们应该不会急于出战。”
“……”
“可如果他伤养好了,或者马将军再有出征之心,那我们,也不好阻拦。”
商如意想了想,问道:“那,宋大人的伤,要多久能痊愈?”
代俊良道:“最多五天。”
“五天……?”
商如意微微蹙眉,沉吟半晌,道:“所以,这五天时间,我们得有所准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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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商如意离开前厅的时候,夕阳已经慢慢的沉了下去。
有些晦暗的天色仿佛给人的心上也笼罩上了一层阴霾,不管是宇文晔的病,还是扶风的危机,这两件事就像是不断的在往她的两条腿里灌铅,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沉重。
但,再难走的路,也得走下去。
不一会儿,她回到了他们的房间,屋子里的烟雾早就散去,但空气里还残留着浓浓的药味,而刚一进门,卧雪立刻上前来,手捧着一块润润的,也散发着药香的丝帕递给她,轻声道:“少夫人,是何大夫让你带上的。”
商如意抬头一看,她的脸上也带着一块丝帕,遮住了口鼻。
是之前何问竹说要弄的东西。
她点点头,接过来带上,浓郁的药香倒是莫名让她精神一振,几步走进内室,宇文晔仍然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静静的躺在床上睡着,而何问竹手中捧着一碗药,还散发着热气,一见她回来,立刻道:“夫人,老朽刚刚熬了一些清热去毒的药,虽然不能对症,但多少可以减缓将军的病痛,请少夫人过目,若是使得,就服侍将军服下。”
商如意走过去,掀起蒙住口鼻的丝帕一闻,的确如他所说,便点点头,让卧雪服侍宇文晔喝下了半碗。
他的脸上,平静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即便昏睡着,脸上也隐隐透着一丝痛苦的表情。
但,他的低烧也仍然没退。
商如意道:“你们都下去吧,我陪着他。”
何问竹便和卧雪一道退下了。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
夕阳已经彻底的落下,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天色黑了下来,房中更是昏暗无比,商如意却没有点燃烛台,而是任凭自己和他沉溺在这样晦暗的气氛里。
她慢慢的坐到床边,看着床榻上的人。
即便这样晦暗的天色,她仍然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俊美的轮廓,那几乎是令她第一眼就心动的存在,而第二眼的,便是他挥舞着陌刀,从绝望中杀出,救下她时那天神一般的身影。
可现在,他却只能静静的躺在这里。
“所以,”
在静谧的房间里,沉闷的气氛中,商如意开口,一字一字的道:“这,就是他们一定要你出征的原因吗?”
……
没有人回答她。
但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其实刚刚,殷长岳也有些多心,她也并不打算再问他什么,毕竟,他早上给自己的那个答案,已经足够。很多时候,线索是千丝万缕的,但只要有一个钩子勾在一起,很多事情,也就不难厘清了。
只是,她的心里,也的确还有些东西没有厘清。
宇文愆,虞定兴,宋煜……
扶风,瘟疫,药……
这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但她的心里总感觉到,还少了一样东西。
或者应该说,少了一个人。
如果说,自己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知道宇文渊迟早会取代一些人,结束这个时代,开创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宏伟时代,但这也是一个非常宽泛,甚至可以说粗略的预知;那么,这一次那些救命的药材被人提前许多天就搜刮一空,是不是代表,宇文晔在这一次出征扶风的时候患病,而且,患的是瘟疫这件事,是在许多天之前,就被人预知了?!
也就是说——
有人,比自己,知道得还多!!!
第444章 噩梦
天色混黑,瘴气弥漫。
商如意茫然无措的走在这个烟雾缭绕的地方,只觉得周围一片迷茫,看不到边际,脚下也没有路,只有鼻端,闻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的香味。
像是檀香,又像是药香。
她抬起头来,正想要找到一条出路,却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矗立在烟雾当中,一身白色的僧袍被氤氲的雾气所浸,也仿佛快要化作云烟,带着他飘散而去。
他是——
商如意的心忽的一沉,但还没来得及去细想,突然,从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阴影。
那好像是个人,仿佛很纤细,又突然变得庞大无比,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商如意一整个笼罩住,而一看到那个阴影,商如意立刻感到身体里一阵撕裂般的痛,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撕扯自己的灵魂,要将自己的魂魄都从身体里夺走一般。
好痛……
好痛!
“啊!”
她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呼,一下子抬起头来,立刻对上了一双因为蒙着面纱,只能露出担忧之色的眼睛。
“少夫人,你怎么了?”
“……?!”
商如意气喘吁吁,冷汗如潮,喘息了半天,才勉强从刚刚那混沌的梦境中抽回神智,辨认出眼前的人是卧雪。
她正跪坐在自己的面前,小心的望着自己:“做噩梦了吗?”
“……”
商如意只觉得心跳如雷,痛得她没有力气说话。
噩梦……
好真实,又好可怕的噩梦。
再一回头,她才回想起自己原来是坐在床边守着宇文晔,刚喂他喝了半碗药,却不知怎么的,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竟然还做了梦,而躺在床上的宇文晔,脸色仍旧青灰,脸颊还浮着低烧带来的异样的嫣红。
已经三天了。
他的低烧三天没退,又呕吐了一次,呼吸中甚至已经开始有了异样的气味。
不管她和何问竹怎么诊治,烧艾,灌药,甚至还冒险给他放了一次血,但没有对症的药,这些都只是拖延他的病情;从第二天开始他就不再醒来,神智也一直陷入昏迷,是因为这样,所以她一直守在床边,三天几乎都没合眼。
才会这样睡着,又陷入那样的噩梦里?
卧雪小声的问道:“少夫人,你这三天都没睡,身子受不住的,还是去睡一会儿吧?”
商如意摇摇头:“不用,我刚刚,睡过了。”
其实,她也就是打了个盹儿。
卧雪没办法,也不好多劝,只能又小声道:“那,厨房那边送了吃的来,少夫人要不要用一点?”
商如意又转头,看了一眼外间,桌上的确摆着一些碗碟。
但刚刚那可怕的梦境,令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商如意叹了口气,慢慢的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被自己压得发麻的手臂和腿,然后说道:“我不想吃,你们先吃吧。”
一旁的何问竹走过来,折腾了这三天,他也比来的时候苍老了许久,更憔悴了几分。
他说道:“那,少夫人出去透透气吧。”
“……”
“等吃过晚饭,老朽又要烧艾燎熏了。”
这是这三天来每到傍晚时分他都会做的事,主要还是为了房中照料大将军的几个人,他们两个还好,若将军夫人也染病倒下,那国公只怕会要了他们的命。
商如意也的确感到,自己需要舒展一下。
又回头看了床上的宇文晔一眼,然后说道:“我出去走走,你们守着他,有什么事立刻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