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人何以如此笃定,今日真的会有灾难降临?”
商如意以此为赌注,也只是因为她勉强拼凑出了一些前因后果,甚至直到此刻,瘟疫已经出现,遍布全城,她还不能肯定自己拼凑的是不是事实;但刚刚的纪泓,却是以实实在在,笃信今日会有灾祸出现的态度,对长公主逼宫。
他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纪泓的神情原本就因为刚刚她的一番“保证”而轻松了一些,再提起这件事,更是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望着商如意,淡淡道:“怎么,少夫人自己信,却不容老朽信吗?”
“不,当然那不是。”
商如意急忙解释:“我,我只是觉得,以纪大人的心性……就算纪大人明白民为贵的道理,但要让您说出那些话,也很难;纪大人自己,也很痛苦。”
“……”
“是什么,让您克服了那种痛苦?”
“……”
“又是什么,让您转变了心意?”
听到这话,纪泓倒是又有些动容,再看向商如意的时候,眼神更添了几分深意。沉吟良久才终于轻叹了一声,然后平静的说道:“你,有个表兄吧。”
“……?!”
商如意一愣。
这时,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有些冷硬的声音:“您是说——沈无峥?”
商如意急忙回头一看,是宇文晔,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而一听到“表兄”两个字,眉宇间不由得就飘过了一丝阴霾。
商如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纪泓已经点了点头:“嗯。”
宇文晔道:“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有个老师,你们知道吧?”
“您是说,李通?”
“不错。”
看着纪泓含笑点头的样子,宇文晔的眉头却拧得更紧了一些。
李通,就是那位有着当世鬼谷子之称的河东大儒,沈无峥就是因为拜他的门下,苦心研学,数年不回家;宇文晔也是后来才知道,正是因为去李通的门下求学,所以沈无峥甚至连商如意出嫁的事都不知道,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己的表妹已经成了宇文家的儿媳妇,他还责怪了自己的父母。
提起这个,宇文晔眉宇间的阴霾更深了几分。
这个时候,商如意立刻抢着道:“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纪泓道:“我与他,乃是故交。就在昨天晚上,你那表兄以故人之徒的身份登门造访,拿出了他刚收到他老师寄给他的一封信,那封信上就是李通占卜星象得出的结果。他给我看了那封信,然后,又说了很多话……”
说到这里,纪泓叹息了一声,道:“也是他,说服了我。”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气。
居然是……沈无峥!
那天,自己和宇文晔回沈家的时候,就是他不动声色的提醒他们,不管朝中的局势如何,要把注意力放在孛星现世所预警的灾祸上;也是他给出了那句“变危机为转机”的话,才让自己昨天被长公主逼迫的时候想到了以灾祸为诱饵,诱导楚若胭与自己定下这场豪赌。
而他自己,更是亲自上门去劝说了纪泓,完成了逼宫一步。
今天这场朝会,沈无峥虽然连一个影子,一声喘息都没有出现在这太极殿上,但毫无疑问,整个朝会,却仿佛是在他无形的操纵下进行的。
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吧。
第526章 你,想让他入仕?
商如意的心里又是欣喜,又是为沈无峥自豪,脸上有些抑制不住的露出了深深的笑容,而看着她这样,纪泓也淡淡的笑了笑,那苍老的,沉淀了岁月的双眼又慢慢的看向了大殿内——
这个时候,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员已经开始离开太极殿,回到各部去坚守自己的岗位;还有一些则是留在大殿上,商议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这场疫病,总之,一时间也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可纪泓的眼神中,却浮现出了一丝苍凉。
他淡淡一笑,道:“等到,大事一毕,这里的一些老家伙,该退的也就退了,这太极殿内,朝堂之上,终究是年轻人的天地。你那表兄,定会大有作为。”
“……!”
商如意的眼睛亮了一下。
是啊,沈无峥的将来!
之前她曾经苦劝沈世言远离朝堂,也在湛平河驿站中跟沈无峥谈起过此事,两个人对当时的朝廷都流露出了不满和失望,所以她一直都认为,沈无峥也应该远离那个危险,甚至乌糟的朝廷的。
可是现在的情况,跟之前不一样了。
如果宇文渊登基,朝政一定会有一番新面貌,而沈无峥学富五车,能力出众,若真的能在这样的朝廷中做事,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也不负他这些年的刻苦研学啊!
商如意立刻道:“多谢纪大人提携!”
一听这话,她面前的纪泓和她身边的宇文晔都愣了一下,但随即,两个人也都明白过来——沈无峥要入仕,最快的途径就是有人提携。而他与商如意关系最近,若从这条路进入仕途,难免让人觉得他是靠着姻亲关系,哪怕他能力再强也一定会引起非议;可是,若他是通过纪泓的提携而进入官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纪泓乃是极有名望的老臣,从他这条路走上仕途,沈无峥的名声能干净很多。
纪泓看着商如意澄明的双瞳,心中不由的低叹——之前在大岩寺,他就对这位国公府少夫人刮目相看,如今看来,这位少夫人才思敏捷,聪慧过人,忠君爱国却又不拘泥于礼法,更不愚忠。
若她是个男子,只怕不会比如今朝堂上这些穿着朝服,拿着笏板的人差。
不过,哪怕她是个女子,似乎也已经强过很多人了。
想到这里,纪泓笑了笑,看着不远处不费一兵一卒便进入了大兴城的宇文愆,和立下无数战功,声名显赫的宇文晔,以及眼前的商如意,叹息道:“有儿、媳如此,盛国公何愁大业不成。”
说完,只对着他们拱了拱手吗,便转身叹息着离去了。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商如意看他的态度也知道他是答应了,便对着他的背影深深一揖,再回头时,却见宇文晔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商如意道:“怎么了?”
宇文晔看着她:“你,想让他入仕?”
商如意摇了摇头:“不是我想让他——兄长他也不会听从我的安排。我只是觉得,他的所知所学,若不能学以致用,辜负了他自己,也是朝廷和百姓的损失。”
“……”
“所以,若有这个可能,我愿助他一臂之力。”
“……”
宇文晔看了她一会儿,终究也点了点头:“的确,他那样的人若是不当官,的确是朝廷的损失。”
商如意也笑着点了点头。
但笑过之后,再看向宇文晔,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突然一滞,宇文晔似也感觉到了什么,道:“怎么了?”
“你——”
商如意迟疑着,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犹豫再三才轻声说道:“你会去——”
但话没说完,她突然看到一个人正要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准备离开太极殿,急忙转过头去叫住了那人:“闫大人,请留步!”
“……?”
宇文晔一怔,立刻顺着她的目光往一旁看去,就看到那正准备离开大殿的不是别人,正是刑部侍郎闫少煊。
此人年纪与宇文渊相仿,身材不高,但也看得出是个精壮的中年汉子,两鬓些许斑白,两眼如炬,透着几分精明。一听见商如意叫自己,他也立刻停了下来,客客气气的道:“宇文少夫人,有什么事?”
商如意急忙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道:“闫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哦?请说。”
“昨天在两仪殿内,皇帝陛下和长公主殿下曾经向我许诺,若今日出现灾祸,应验了孛星现世的谶言,就会宣布治礼郎无罪释放。刚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请闫大人能下令,将我舅父放出来。”
闫少煊微微挑眉:“有这样的事?”
商如意忙道:“事关重大,如意自然不敢撒谎。若闫大人不信,可尽管去向陛下和长公主求证。但我舅父——他身体孱弱,万不能再留在牢中了。还请闫大人行个方便。”
“这——”
闫少煊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商如意,勉强笑道:“少夫人的话,本官自然也不会怀疑。只是,刑部关人放人,都有规矩,若无陛下的手谕,至少也要有一道口谕。可刚刚,陛下什么都没有说,也无手谕下发,这么就让我放人,若出了岔子——”
商如意忙道:“闫大人可以立刻去向陛下和长公主求证啊!”
闫少煊回头看了一眼,道:“可就在刚刚,内宫已经封闭了。”
“啊?”
商如意一听,顿时也有些急了。
就在这时,宇文晔慢慢的走到了商如意的身边,对着闫少煊拱手行了个礼,然后说道:“闫大人,此番情况特殊,陛下都已经回到内宫暂避时疫了,手谕从何而来呢?不如请闫大人担个责,先将治礼郎释放出来,等到大事一毕,我立刻请父亲补给闫大人一个手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