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宇文渊转头看向他,再一细想,顿时呼吸一窒。
他这才想起,之前宇文晔数次派遣自己的人出城搜寻感染了瘟疫的病患,后来他过问的时候,宇文晔告诉他,有一部分染病的百姓离开此地,可能往东边去了。
那个时候,他只是让他留神,不要让东都那边的人知晓大兴城现在瘟疫肆虐,否则,若对方趁此机会出兵,只怕会给他们带来致命一击。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往东而行,还有一个地方可去——
就是太原!
那些人,竟然去了太原!?
宇文渊只感到眼皮突突直跳,他用力的咬着牙,双手也在桌案上用力的握紧,过了许久,才又抬头看向宋时延,问道:“那现在,太原城中的情况如何?”
宋时延道:“具体情况,末将也不是很清楚。”
“……”
“只是,三公子病倒,已经接连几天发热,无法下床。黄公让末将来向丞相求救,因为城中已经找不到对症之药。”
“什么?!”
一听这话,宇文渊的眉头又是一拧。
连宇文愆的脸色也变了,他上前一步,盯着宋时延:“太原城内没有药?”
宋时延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是。”
“为什么?”
“末将听说,三公子病倒之后,府中的人去配药,却配不到对症的药,再在城中搜寻,才发现那些可用之药都没有了。就好像,好像——”
宇文愆道:“好像什么?”
宋时延迟疑了许久,轻声道:“好像,被人提前搜刮一空似得。”
“……!”
宇文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随即,整个承庆殿内也一下子陷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
但,这种沉默,也只持续了片刻。
甚至可能连片刻都没有,毕竟这里的人对于应对突发事件,都有着绝对的能力和反应力,下一刻,宇文晔已经上前一步,正色道:“父亲,我们得赶紧调拨药材去太原,救三弟才行。”
“对,”
宇文渊连连点头,可这个时候,他开口说话时,神情和口吻都多少有些混乱,不停的重复道:“必须调拨药材过去,必须得救呈儿。”
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宇文晔:“你们的药——”
他的话没出口,商如意就面带歉意的轻声说道:“请爹原谅,长乐坊的药材,昨天就已告罄。”
宇文渊的目光微微一震。
宇文晔接着说道:“爹,昨天就是因为汤药变淡的缘故,长乐坊内险些闹出事来,昨晚我都已经向你禀报过来。还有,裴行远昨夜之所以会被那些黑市商人设计,险些被烧死在东市,也是为了买药。”
“……”
“他的手上,已经一点药材都没有了。”
“……”
“今天长乐坊发下去的汤药,也是些缓解寒症的汤药充数,并不能治疗瘟疫。”
“……”
“长乐坊这边,怕是没办法匀出药材,只能看——”
说着,他抬头看向宇文渊,目光微微闪烁着道:“能不能在其他人手上,找到一点能救治三弟的药。”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的落到了宇文愆的身上。
除了虞定兴。
事实上,从刚刚宋时延说出太原城中找不到能治宇文呈的药之后,他就一直低着头,面色阴沉,不知道是在思索什么。
而一旁的宇文愆,脸色也并不平静。
此刻,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他清明又平静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闪烁,抬头看向宇文渊,轻声道:“父亲——”
宇文渊面色沉凝道:“愆儿,延祚坊中的药,似乎没有短缺吧。”
“没有。”
“那施药的人呢,可有露过面?”
“暂时,还没有。”
“虽然没露过面,但他手里有药,是吗?”
“……是。”
“好!”
说到这里,宇文渊气息一沉,冷硬道:“我不管那个人是谁,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与不与人来往。总之,你去告诉他,他既然能救延祚坊中的人,就得拿出药来救太原的人,尤其是我的儿子!”
若是在平时,他断然不会有这样不讲理,甚至刚愎蛮横的态度,毕竟身处高位,他的言行会决定部下的行事,要约束他们,就得更约束自己;更何况,他的一言一行也代表着他的家族荣耀和修养,甚至,哪怕在战场上,他也不会露出这种明显的品性上的不堪。
但现在,他已经不是位高权重的大丞相,也不是世代簪缨的盛国公。
而是一个恐惧于失去孩子的父亲。
宇文愆轻声道:“儿子会想办法,去向那人——讨药。”
宇文渊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锐利而悍然的目光扫视了大殿上站着的这几个人,面色冷如坚铁,半晌,才用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口气慢慢说道:“若是让我知道,谁的手里握着药,却不肯救我的儿子——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人!”
话音刚落,承庆殿寂静的气氛中,响起了一声轻微,似乎低不可闻的喘息声。
是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商如意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去,眼角微挑,只见站在最后面,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虞定兴,此刻抬起手来,轻轻的擦了一下头上的冷汗。
第560章 是成是败,就在今日
一转眼,到了未时。
长街上过往的行人仍旧寥寥无几,斗胆开户的商铺面前也没有多少客人停留,小贩和店小二们的叫卖声吆喝声更是有气无力,让整个大兴城仍旧陷落在一种无力,更无奈的沉静当中。
直到,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沉静。
那是一队禁卫军,从大兴皇宫内鱼贯而出,沿着长街往南行去。
整齐的队伍和沉重的脚步声惊得街上的众人不住侧目,许多关门闭户的人家也都纷纷打开窗户,小心翼翼的看着下面,不知道城中又要出什么事,等到那支队伍走远,剩下的便是众人猜疑的话语。
所有的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传到了客栈二楼,一扇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里。
沈无峥站在窗后,一双温柔沉静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那支远去的队伍,又听了楼下诧异而疑惑的议论声,眼瞳中似也腾起一抹雾气,将他所有的思绪掩盖氤氲,看不清真实的心迹。
直到听见身后的房间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哈欠,他的眼中才浮起了一抹实实在在的笑意。
一回头,就看到床上的裴行远坐起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明亮的光线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只看到了窗边沈无峥模糊的身影,便迷糊的道:“怎么这么吵?你不睡吗?”
沈无峥摇了摇头:“我可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昨晚咱们不是都折腾到大半夜?”
“我可不像你,心这么大。醒了就赶紧下床。”
“我是受伤了,什么叫心大?”
裴行远不悦他的奚落,嘀嘀咕咕的抱怨着,却也乖乖的下了床,不一会儿店小二便送来了热水毛巾和青盐,服侍他们洗漱一番,然后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已经是午餐的饭菜送了上来,虽不甚精美,却也有鱼有肉,满满的摆了一桌。
裴行远坐下来,满意的笑道:“不错不错,我受了伤,正要进补呢。”
沈无峥洗了手走过来坐下,拿起碗筷道:“快吃吧。”
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夹菜,裴行远的手上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吃饭这样的小事倒也还能行动自如,只见他用裹着绷带的手捉着筷子,大口大口的扒饭,跟松鼠一般,沈无峥在旁边看着,虽然极力的板着脸,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顿饭刚吃完,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两人听那脚步声熟悉,都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一看,果然是宇文晔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他,裴行远立刻笑道:“凤臣你回来了,吃了吗?”
宇文晔摇摇头,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裴行远还热情的直招手,道:“这家客栈的饭菜不错,我们也没吃多少,给你添双碗筷吧。”
沈无峥在旁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问点正事行不行。”
裴行远又笑了笑,才说道:“我是看他一去就大半天,怕他饿了嘛。那,你问他——”
宇文晔走过来,一撩衣摆坐到了沈无峥的对面,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沈无峥便道:“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一队禁卫军的人马出了皇宫,往南边去了。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宇文晔摇摇头:“是他们奉命去办事。”
“办事?办什么事?”
“刚刚进宫,我大哥向朝廷上报了一份名册,是延祚坊中已经治愈的三百二十一名病患。”
裴行远睁大眼睛:“他们都治好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