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宇文晔。”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一个声音低沉浑厚,也带着他脸上那不加掩饰的急切,另一个声音,则细弱得如同此刻商如意的呼吸,仿佛一点风,都能将她吹散。
可是,这细弱的声音,却一下子压过了那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宇文晔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再看着商如意惨白的脸,他又拧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决定开口。可话还没出口,就被那个细弱的声音再次压了过去。
商如意对着他,道:“我要跟你合离。”
“……!”
宇文晔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不仅是他,连抱着商如意的卧雪都惊呆了,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傻傻的看着商如意,甚至也忘了这个时候身为奴婢完全不应该站在这里,更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插嘴的忌讳,她只知道,这一刻眼神漆黑无光的商如意像是疯了,被沈无峥的死讯逼得快要发疯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她,她不能——!
“王妃……”
卧雪刚要劝说什么,就被另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打断:“退下。”
是宇文晔。
他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两个人完全笼罩起来,更像是一座高山压在了两个人的头顶,令人无法呼吸。卧雪下意识的就松开了双手,而刚刚还像是失去了灵魂,身体都快要成为一盘散沙的商如意,这个时候摇晃了一下,还是强撑着自己站住了,不仅站住,她甚至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毫不畏惧的迎视向宇文晔漆黑冷峻,锋利得像两把刀一般的双眸。
虽然她站稳了,虽然秦王也已经下了令,可卧雪还是有些犹豫。
她看看商如意,又看看宇文晔。
但这一次,两个人没有再理会她,宇文晔只用了最后一点耐性又说了一声:“退下!”
这晴天霹雳一般的声音,震得卧雪一颤。
她无法,只能慢慢的绕过他高大的身躯走到门口,再回头看了一眼房中对峙的两人,只能咬咬牙离开,并且将房门虚掩上。
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
虚掩的房门,甚至连穿透云层的阳光都遮掩住了,也将两个人彻底的浸入了令人窒息的晦暗当中。
宇文晔没有呼吸,只盯着眼前这双通红的眸子。
这一刻,他的眼睛也在慢慢的变红。
他道:“你,再说一遍。”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可每一个字,他都说得那么艰难,好像生锈的刀磨过粗粝的砂石,一个字比一个字更沉重,甚至像是磨破了他的喉咙,字字,都带着血腥气。
可再大的血腥气,商如意也感知不到。
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已经全都是血,甚至已经血流成河。
在这样的血河里翻涌着,商如意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里,也是满满的血腥气,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更锋利——
“我,要跟你合离!”
“……”
“你说,我们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你说对了。”
“……”
“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我的家人,为了保护他们不在这乱世里受伤害,才嫁给你的;可是现在,没有——”
“……”
“你不仅没有能保护到我的家人,你还让他,陷入危险。”
“……”
“你还让他——”
说到这里,商如意的声音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被心里涌上来的眼泪烫得通红的双眼终于支撑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噼啪的声响,将她的心彻底打碎。
宇文晔说得对,亲人对她来说,就是最重要的。
她宁肯自己死,也不愿意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可现在,她还活着,但最关心她,最疼爱她,在这有限的半生里给了她无限温暖和呵护的兄长,却死了……
她那么想要救他,苦苦哀求,却求不来宇文晔一点垂怜。
他明明一声令下就能救他,却要眼睁睁的看着沈无峥陷入那样的危险里,置之不理。
不,他不是置之不理。
他明明知道长春宫在潼关之外,那里并不受大盛王朝的庇护,而且,太原方面还可能继续派人追击宇文呈,是有危险的;他明明知道,宇文呈生性蛮横,根本不可能乖乖的待在长春宫内,却只派了两百人去保护他们。
他是故意的。
因为那天晚上,在苍柏山上,沈无峥跟他动了手!
所以——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看向宇文晔,咬着牙,用力的笑了起来,可是涟涟泪水和通红的眼睛让她这笑容不仅狰狞,甚至更添几分说不出口的恨意:“早上的时候,你不是还问我,你对我来说,好用吗?”
“……”
“现在,结果已经摆在我面前了——你对我来说,不好用。”
“……”
“所以现在,你已经没用了。”
“……”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教过我,如果和你做夫妻让我觉得委屈,有一个法子,可以让我不那么委屈,就是合离!”
“……”
“那么,秦王殿下——”
商如意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我们,可以合离了!”
说完这句话,她用力的闭上了双眼,连呼吸也停了下来。与其说是等待宇文晔的回答,不如说,像是在等待某种结束。
她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而宇文晔,这个时候冷得像冰一样,不仅是他的目光,甚至他的周身,也在这一刻失去了温度,整个人如同一座冰雕,冷冷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冰冷的眸子微微颤抖,仿佛将那层寒霜撕碎。
他道:“商如意——你休想!”
第647章 狼面王子
一阵凛冽的寒风突然吹过,将城头的旌旗吹得猎猎作响,而那声音听在听觉本就灵敏的聂冲耳中,如同惊雷,震得他精神一凛。
感觉到他的一样,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士兵立刻低声道:“聂大哥,怎么了?”
周围几个人也都看了过来。
他们大概十来个人护着一辆马车,车板上堆积着装满粮食的麻布袋和成捆的草料,之前每一次运送到太原城来的都是这些,只是这一次比之前更多,所以路上走得也很艰难。但他们一个苦字都没喊,紧赶慢赶,总算在刚过午时的时候赶到了太原城下。
此刻,马车停在城门口,正准备进城。
那士兵的话音刚落,聂冲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前方突然响起了一声低哑的嘶鸣。
聂冲立刻警惕起来,低声道:“别分神,看前面!”
一听他的话,周围的几个人全都抬起头来,只感到又一阵凛冽的寒风扑到脸上,吹得他们一个个须发惊飞。
那高大的城门,慢慢的打开了!
众人的面上一喜,急忙便要赶着马车进去,可就在他们刚要抬脚的时候,城门口的两边突然又走出了两队人马,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众人立刻都打起精神。
其中一个队长模样的人骑着马,慢慢的走上前来,而他们的队伍里,领头的那个也急忙迎了上去。
这领头的人叫陈川,大概四十来岁,是雷过的亲信,之前几次运送粮草都是他带队,所以熟门熟路,连这里的守城门的士兵都已经认识他了。
看到是他,守城士兵的队长倒是笑了笑,道:“你们今天来得倒早。”
陈川也笑了,抬头看了看天,然后道:“今天天阴,雷大人担心又要下雪,怕马车在路上不好走,所以让我们提前上路了。”
“这样啊,”
那队长点点头,倒没话说,只是对着身后的士兵递了个眼色,那几个士兵立刻上前来,围着前面几辆马车看了看,又拿刀扎了几下车上的粮袋和草料,还俯下身,检查了一下马车的车底,确认没有藏着人。
见此情形,聂冲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看得出来,虽然雷过之前已经因为雷玉的关系降了太原,可他们对他仍然不放心,连送粮的马车都要检查,也看得出,城中的王绍裘有多狡诈多疑。
检查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那小队长笑了笑,对着陈川道:“耽误你们的事了,进城吧。”
陈川也笑道:“哪里。”
说完,便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众人便赶着马车,准备往里走。
可就在他们的第一辆马车刚刚通过城门的时候,城内的大道上突然又飞驰而来一队人马,其中领头的锦衣华服,但因为过分消瘦,且面色憔悴的关系,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人穿着锦衣,而是锦衣里堆出了一张雪白的面孔,好像随时都要从马背上跌下去。
不过,一直到马匹稳稳的停在第一辆马车前,将一阵风扑到陈川等人的脸上,那人都没有倒下。
不仅没有,他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那双吊梢眼透着高傲和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