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穆先派出去的人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大哥,”
一看到商如意,又立刻上前来俯身行礼:“少夫人。”
商如意急忙振作精神,摆摆手道:“不要多礼。那边出什么事了?”
那人轻声道:“王帐,被风掀翻了。”
“什么?!”
商如意诧异的睁大了双眼,周围的人似乎也都听到了这个消息,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图舍儿不敢置信的道:“怎么,怎么会被风掀翻了?”
那人低声道:“白天搭帐的时候用的是之前打下去的铁钉和木桩,看上去是完好无损的,可刚刚才发现,埋在底下的部分早就朽了,没事的时候还好,被风一吹,一整个就撑不住了。”
商如意想了想,忙道:“人呢?有事吗?”
那人道:“听说伤了几个在王帐周围护卫的禁卫军,但陛下好像恰巧出去了,也算是——躲过一劫吧。”
图舍儿立刻长松了口气:“这还好。”
要知道,如果在出巡的路上皇帝陛下受了伤,那可是大事,只怕立刻要引起朝局的震荡了。
她又回头对商如意道:“小姐,这下你不用担心了,赶紧回去休息了吧,都这么晚了。”
“……”
商如意沉默不语,半晌才点点头,被她扶着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因为烧着火盆,帐篷内十分温暖,可商如意脱下身上裹着的毯子时,不知怎的莫名打了个寒颤,图舍儿看着她失神的样子,轻声道:“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比刚刚还难看?”
“……”
商如意神色凝重,沉沉道:“我总觉得,要出大事。”
“出大事?什么大事啊?”
“这,我也说不清楚,就只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姐你是说,大风掀了王帐,不祥?”
“……嗯。”
他们才刚到朔北,驻扎下来的第一天,王帐就被风掀翻了,虽然从她知晓那些人竟然是用旧年的铁钉木桩搭帐篷时心里就预料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可如今结果摆在眼前了,她却并没有那种“不出所料”的侥幸,反倒更加不安了一些。
图舍儿想了想,道:“小姐你也不要太担心,不是还有禁卫军的人吗?再出大事,能大到哪儿去?”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不忿:“都是姑爷不好,现在了人还没个影子。”
“……”
“若是他在这里,这些事都该他去烦恼,小姐你又何必忧心忡忡的。”
商如意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苦笑。
把自己的安危,或者说心安系挂在别人的身上——此刻她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不智的事。
于是她淡淡的摆了摆手:“好了,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图舍儿这才退出了帐篷。
商如意躺在床上,有些茫然的望着帐篷顶,望了一会儿,又闭上了双眼。
帐篷里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呼吸。
只剩下……她的呼吸……
商如意下意识的睁开眼,看向了对面,可是,在那个她习以为常,一睁眼就能看到卧榻上的身影的方向,却空空如也。
这里,不是宇文府,她的面前,也没有宇文晔。
他现在,在哪儿?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是野草一样又在她的心里疯长了起来,明明也很明白,这个情况下只能靠自己,可是——她还是希望身边能有一个人,哪怕陪她说说话,哪怕,为她分担一分的不安。
她蜷缩着,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迷迷糊糊的,轻声呢喃:“你快点来吧……”
第132章 我是宫中——内侍?
这种沉闷的心绪在上商如意的心里和梦境里纠缠了一整晚,就像是与她的情绪相应,第二天,草原上开始下起了雨。
这样一来,原本定在第二天要举行的射猎大赛,自然也就延后了,大家都躲进了帐篷里。
这一闲下来,也就免不了更多的闲话。
所有人都裹着毯子,围着火盆,听着头顶劈啪作响,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的雨声,烦躁的心情也随着雨声愈演愈烈,大家议论起这一次出行的不妥之处,不满的情绪也随之高涨。
而商如意站在帐篷门口,听着远远近近的议论声,神情也愈发凝重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又抬头看向周围,草原上的雨和别处不同,平时下雨,只觉得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到身上,可是,这里的雨一下起来,整个草原上的人都像是被这种一眼望不到边的灰色的雨幕笼罩起来,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困难了。
这时,一件衣裳披上了她的肩膀。
回头便对上了图舍儿关切的眼神,她轻声道:“小姐,别站在门口吹风了,赶紧过来烤烤火吧。怎么才刚十月,就这么冷了。”
商如意淡淡一笑,放下帐子走到帐篷中央的火盆边坐下。
刚一坐下,穆先就捧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陪笑道:“少夫人见谅,好不容易生的火,这粥熬得不太好,勉强喝一点吧。”
商如意笑道:“我没那么挑的。”
说着接过来,果然,那粥水很清,米粒颗颗分明,显然是熬制的时间不够,但她也不抱怨,只喝了两口,仍旧是米香四溢,暖暖的也让她舒服了不少。
她问道:“王帐那边……怎么样了?”
穆先叹了口气,轻声道:“听说,有几位大人去向皇上谏言,请皇上收回成命,停止这一次巡幸赶快返回洛阳。”
“那,陛下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只是处置了几个人。”
“……”
商如意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但对皇帝的事,她也不能多话,想了想有问道:“对了,辽东那边可有消息?”
穆先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
“我不是寄了信给爹娘吗?”
“少夫人的信是一个多月前寄出的,就算国公收到书信再回信,也是往洛阳寄,等到了洛阳那边再转寄过来,路程就远得多了,怕是要比公子还来得更晚些。”
一提起宇文晔,商如意的目光立刻黯了下去,再看看手中的粥碗,忽的感觉到胸口一阵憋闷。
穆先也自悔失言,急忙闭上了嘴。
一旁的图舍儿更是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见他们这样,商如意淡淡一笑,装作不在意的将碗放到一边,道:“无妨,就多等等看吧。”
穆先忙说道:“那,少夫人再喝两口粥?”
商如意摇摇头:“不了,我没什么胃口。”
接下来的时间,她就真的只是一个“等”字,坐在帐篷里守着一个燃烧的火盆,虽然暖意融融,可心口总有那么一处小小的地方,往外散发着凉意,不知不觉的,雨声渐渐平息,可等到出了帐篷一看,天已经快黑了。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好不容易雨停,哪怕夕阳斜落,大家也都从窝了一整天的帐篷里出来舒展筋骨,图舍儿立刻让人升起篝火,她要好好为商如意做一些吃的让她开开胃,商如意看着他们忙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只笑道:“不用太隆重,我也没什么胃口,有两样小菜就好。”
图舍儿道:“那怎么行?小姐胃口不好,更要多做几样菜,你一样吃一口,也够了。”
商如意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着大家都各司其职,她倒闲得有些突兀,便避开了众人,也小心的避开脚下的水洼,慢慢的离开了这片营地。
走着走着,就听见前方传来了旌旗猎猎作响的声音,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又走到昨夜休息停靠的营地边缘了。
抬头一看,那粗壮的旗杆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那里。
是杨随意。
他身披一件厚厚的风氅,几乎将全身裹得密不透风,只有脚边露出了内里鹅黄色的衣角,甚至还能看到衣摆上精致的绣花,是一簇凌霜。只是,这样精致的绣服出现在草原上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上面已经沾染了不少泥污。
可杨随意却仿佛一点都不在意。
他只靠在旗杆上,半仰着头,露出突出的喉结,而那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双眼更有一种迷雾萦绕的感觉。
似乎也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那张俊美得不真实的脸在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中反倒多了几分阴翳,也让商如意的心头更添一丝沉重。
连她的脚步,也沉了一下。
但立刻,他就笑了起来:“少夫人又来了?”
商如意道:“我没想到,杨公子也会再来这里。”
说着,她抬脚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面对着只在地平线上留下最后一点痕迹的夕阳,她白玉般的脸庞被映照得暖融融的,连眼睛也仿佛透明的琉璃,给人一种温柔得不成体统的感觉,杨随意看着她的脸有些出神,一直到她走到自己的对面那根旗杆前停下,他才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