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平时,雷玉,或者其他人用这样的话来“试探”自己,商如意一定会火冒三丈,并且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她向来是个不肯吃亏的人,有人让她难受了,她也要让别人难受,这才公平。
可现在,她做不到。
看着雷玉冷得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的眸子,商如意艰涩的说道:“你别这么说……”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哽咽沙哑。
而听到她的话,雷玉冰冷的眼瞳也流露出了一丝破碎之意,她看着商如意,想要说什么,却几番欲言又止,挣扎了许久却挣出了满眼的滚烫,仿佛随时都要满溢出来,她只能转过头去掩饰,却又看到周围那些重甲骑兵的样子,这才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看向商如意,道:“这是你自己的人马?”
“是,”
商如意点头,望着她:“你以前跟我说过,身在乱世,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就是手上的这点兵马,我一直记得。”
雷玉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也看不出她的神情是欣慰还是失落,但那种萧索的悲凉却还是盈满了商如意的心,她清楚的感觉到两个人之间过去那种真诚亲昵,无话不谈已经消失殆尽,这个时候只剩下了一点干涩的尴尬。
毕竟,当初说这些话的雷玉,和听这些话的她,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支队伍会作用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
世事无常……
在这样尴尬又苍凉的气氛里,雷玉终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正视了他们之间就算曾经再是情深义重,再是真诚相待,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经无法挽回,于是说道:“那,我走了。”
她刚一转身,商如意突然上前一步:“雷玉!”
雷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静静的站着,仿佛在等她开口。
商如意咬了咬下唇,终于硬着头皮道:“我不希望我们为敌。”
“……”
“相骂无好言,相打无好拳,更何况我们两边这种情况,若真的相争——不会都好手段。不论如何,我都不想我们两走到那一步。”
雷玉回头,锐利的看了她一眼。
她也意识到这话的意思,商如意是知晓贺都月份真相的人,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她会不会——
雷玉冷冷道:“走到哪一步,是受伤的人说了算。”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很快,突厥的营地就在夜色掩盖下的忙碌中消失,商如意一直站在营地边沿,最后看着火光中阿史那朱邪护着雷玉翻身上马,而她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只扬鞭策马,背影便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商如意知道,这也许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相见了。
她心如刀割,更痛的是,她很明白,不管自己怎么痛苦,都换不回这一切的已发生,和不能回头。
就在商如意痴痴的站在原地,看着那西突厥的队伍消失在夜色中,看着不留任何背影的漆黑夜幕的时候,一阵香风袭来,绿绡柔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在难过吗?”
商如意清醒了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去淡淡道:“我没事。你怎么还没休息。”
绿绡道:“吵成这样,让人怎么休息。”
刚刚外面闹成那样,她不可能没听到,但始终没有出现,显然是并不打算参与他们和西突厥之间的争斗——这当然是聪明的选择,毕竟那个时候,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出现,除了拖累别人和伤害自己,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商如意道:“现在没事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一听到这话,绿绡的眼神微微一凛。
她道:“去哪儿?”
看着她很紧张,仿佛等待宣判的样子,商如意在心里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当然是,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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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发烧了,实在写不动,请假一天,还有预告一下,下周要去做个小手术,也要请假一天
大家夏天千万别一直待在空调房里,前车之鉴就是我啊……
第1041章 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雷玉的背影从商如意眼中消失的几乎同一时刻,数百里之外的小平津关内,宇文晔的军帐中,原本快要熄灭的烛火在亲兵拿了剪刀来剪去一截烛心之后又重新燃烧了起来,摇曳的火光照亮了这个宽大但陈设简单,只有角落里一张床,中央一张桌案的军帐,也照亮了宇文晔冷峻的双眸。
此刻,这双眸子正盯着平铺在桌案上的舆图。
接连拿下洛阳八关中几大关隘,他也得到了这几个地方的地图,再根据降将和俘虏的口述,大概弄明白了梁士德在这几个关隘的布兵。
也的确,和他们之间所知的相差不多。
现在他所占据的小平津关,位置在黄河鹤心,往西是闭关固守的孟津关,往东则是雄关险踞的虎牢关!
还在长安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虎牢关作为这一次出兵最大的目标,也是作战的重中之重,拿下虎牢关,洛阳近在眼前,梁士德哪怕还有数万守城军也几乎不足为惧,但如果拿不下虎牢关……
盯着地图上这个被他用朱砂画了一圈的关隘,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这时,有人掀开帐子走了进来。
帐子一掀开,立刻有一阵带着冷意和淡淡的土腥气的风灌进了军帐中,风中还夹杂着不远处黄河渡口传来的低低的水浪声,风险些掀翻桌案上的舆图,宇文晔立刻一手按住了舆图的一角。
一抬头,就看到穆先走进来:“殿下。”
他没有行礼,因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已经热了不知多少次的饭菜,浓郁的香味立刻掩盖住了风中的土腥气,也弥漫了整个帐篷,穆先走过来俯身将碗筷放到桌上,轻声道:“殿下吃点东西吧。”
宇文晔皱着眉头:“我吃不下,先拿下去。”
穆先却没听话,而是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轻声道:“殿下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若真的要出兵,殿下的身体撑不住。”
宇文晔不耐的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殿下……”
穆先还要再劝,但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他心里明白宇文晔为什么这几天一反常态的茶饭不思,过去在军中,哪怕受了再重的伤,已经奄奄一息的时候,他都会逼着自己把干涩的饼一块一块的揉进嘴里,因为只有吃得下去,才能活得下去。可这一次——自从拿下小平津关,宇文晔的心里就好像被挖了一块,吃任何一点东西下去,仿佛都会烫到他心里的伤。
而原因,自然是雷毅的死。
穆先跟随他多年,在商如意嫁入宇文家之前,他可以说是跟宇文晔最亲近的人,如何不知道他和雷玉之间的情谊,如何不知道他少年时也曾经跟着雷叔叔骑马射箭,打猎放鹰,如今天人永隔,而且是因为自己进兵的缘故——宇文晔未必会后悔,但他一定是难受了。
而且,非常难受。
可是再难受,东西也要吃,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他们现在已经拿下了小平津关,虎牢关就在眼前,只等一个契机就要出兵,万一宇文晔因为这件事茶饭不思影响了身体,这在战场上是会要人命的!
这么一想,穆先只能鼓足勇气轻声劝道:“殿下,还是吃一点——”
话没说完,一阵凛冽的风吹来,掀起帐子的一角,外面立刻传来一阵喧闹声,好像有人在军营里大声叫骂着什么,人数还不少,宇文晔立刻抬起头来:“怎么回事?”
一听到这个声音,穆先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他刚刚去伙房那边拿了饭菜送过来的路上,就看到他们手下的几个将领跟小平津关的人在争执什么,穆先路过听了一两句,其实事情并不大,但他知道,他们手下的有一些兵是出身左御卫军的,也受过雷毅的恩,如今小平津关的人杀将投降,虽然于他们有利,可在心里却扎了一根刺,所以这两天一直寻衅挑刺,今晚因为一点小事又吵了起来。
穆先刚刚呵斥了他们两声,原本以为已经劝下去了,但听这情况,只怕他们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闹了起来。
于是道:“末将去处理。”
说完他便要起身出去,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的宇文晔站起身来,道:“我亲自去看看。”
穆先只能退到一边,宇文晔走过来直接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夜色已深,周围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军中因为要巡逻戒备的关系,还有几处篝火点燃着,能照亮整齐的帐篷,也同样照亮了前方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十几个人相互推搡,剧烈摇晃的身影,宇文晔还没走近,就听到了两边对骂的声音——
“你们想干什么?”
“你他妈撞了老子不道歉,还问老子想干什么?”
“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没错,我们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