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晔半眯起眼睛,然后问道:“潼关那边,有消息回来吗?”
一听到这话,穆先的脸色微微一僵。
虽然并没有看他,但宇文晔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立刻转过头去看着他,目光灼灼,甚至比背后的烈焰般的阳光还更炽热,穆先立刻低下头去:“殿下……”
宇文晔面色一沉:“说!”
穆先也知道瞒不下去,便轻声说道:“潼关那边有消息,王妃她,并没有回长安。”
“……”
一瞬间,周遭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虽然这个时候,夕照如火,给宇文晔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鲜红刺目的金光,可他整个人却仿佛一瞬间黯了下来,尤其是那双眼睛,冷峻得仿佛连带着阳光中都透着一股寒凉,穆先打了个寒颤,默默的低下头去。
沉默了许久,宇文晔再开口,声音倒还平静,只是没有任何情绪和温度的:“什么时候来的消息。”
“今早。”
“今早……”
宇文晔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在跟善师愈交锋之前,他就让穆先派人去潼关,这几天时间的确刚好一个来回,但商如意离开夏州是在至少半个月之前,如果如果她真的回长安,一定会过潼关,也一定会有消息回来。
既然没有,那就是说——
宇文晔咬了咬牙:“为什么不早说?”
穆先全身直冒冷汗,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末将,末将怕殿下担心。”
说着,他又立刻抬起头来:“不过殿下放心,王妃绝非寻常女子,她就算没有回长安,也,也一定不会有任何危险,末将派去打听的人回来说,陛下派了不少禁卫军随行,而且个个都是高手,所以……”
说到最后,他自己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的确,商如意不是寻常女子,她去解夏州之危,宇文渊也不可能让她孤身前往,必然是要派人跟随保护的。
可问题在于,现在夏州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为什么还没回长安?
她去哪儿了?
她在中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如果没有回长安,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王妃可能会到洛阳这边来见秦王,可问题是,现在时间都过去至少半个多月了,如果真的要来,也早就到了,为什么他们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难道,王妃在半路出了意外?
只这么一想,穆先顿时感觉两条腿都有些发麻。
宇文晔并非是个善于表达情感,或者说,喜欢表达情感的人,可即便少言不泄如他,众人也能看出他与王妃恩爱逾恒,鹣鲽情深,甚至,穆先毫不怀疑,秦王殿下固然能征善战,且胸怀韬略,腹隐机谋,但走到今天这一步,是绝对少不了那位贤内助的相助的。
万一,万一秦王妃有什么意外——
穆先甚至都不敢往下想。
就在宇文晔一言不发,这种安静令穆先周身发寒的时候,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宁静,是一个人急匆匆的跑上了城楼,穆先正回去看是哪个倒霉鬼撞在这个档口,却见申屠泰大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那张凶悍的脸上露出了异样的忧虑和急切。
他一上前来就对着宇文晔拱手行了个礼:“殿下。”
看到他这样,宇文晔皱了皱眉头,他是让申屠泰和手下的人去把之前的营地处理干净,把最后一批人带到虎牢关,他现在这么急切的样子,像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道:“怎么了?”
申屠泰道:“善童儿,不见了……”
第1065章 萧元邃的下落
宇文晔的眉头一下子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道:“怎么回事?”
申屠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这两天他都一直待在自己的帐篷里不见人,末将知道他是——,所以也没有去找他,只是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些,也希望他快一点想通。但是,今天大营要彻底拆除,不能再留他那个了,所以末将就亲自去叫他,没想到进去才发现,他的帐篷里早就已经空无一人。”
宇文晔想了想,问道:“他的东西呢?”
申屠泰道:“他的衣裳,还有他的那一对大锤,都不见了。”
“……”
宇文晔沉默了下来。
衣裳和武器都不见了,也就是说并非意外被人掳走——当然,以他的身手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也不大,但能排除这一点可能,也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他自己离开了。
宇文晔的眼神慢慢的变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道:“我知道了。”
见他这样,申屠泰也不好多说,只能告退离开,可转身刚走了两步终究心中还是放不下,于是回过头来轻声道:“殿下,不派人去找找吗?”
穆先也在一旁轻轻的点了点头。
其实就算他们三个大男人心思再粗犷,这个时候也都明白,善童儿是因为善师愈的死而心生怨念,所以离开;而他小小年纪就这么离开,他们下意识的还是想要去找回来,毕竟申屠泰和他从在王岗寨的时候就相识,也是兄弟情深了。
宇文晔却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打算去哪里找?”
“……”
“找得到吗?”
“……”
“就算找到了,他会回来吗?”
“……”
“他回来了,我又该如何惩治逃兵?”
听到最后那句话,申屠泰和穆先都惊了一下,两个人也才回过神来,不论宇文晔杀了善师愈,令善童儿有多心灰意冷,可无军令擅自离开军营,视同逃兵,如果真的要找回来,宇文晔不可能不对全军做出表率,严惩他的行为。
申屠泰道:“殿下……”
宇文晔一挥手:“他要走就让他走,想不明白也不必等他回来,这里本也不是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
“现在拿下虎牢关,你,你们应该想的,是下一步该做什么。”
听到这个,申屠泰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其实,他虽然有些担心善童儿,也只是担心这孩子的心情,以他的身手武艺,和流浪多年的经验,断然不会受什么委屈,有什么危险,所以暂时是可以放下心的,但一听到宇文晔说起正事,立刻就认真了起来。
他说道:“殿下想要立刻出兵?”
他们拿下虎牢关,离洛阳也就只有一步之遥,顺势往南打下去,几乎是他们眼前唯一的路。
但面对他的疑惑,宇文晔却并没有给出一个答案,只是伸手摩挲了一下眼前粗糙的墙垛——虽然这一次,他们只花了很少的代价就拿下了虎牢关,这里的城楼甚至没有沾染上多少鲜血,可他心里很清楚,作为洛阳北面的门户,从古到今这个地方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争,他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甚至每一块砖瓦,都浸满了英雄热血。
宇文晔道:“你们认为,不应该出兵?”
申屠泰和穆先对视了一眼,后者想了想,还是低声道:“但我们自长安出发,至今数月,已经经历了大小数十次战斗了,将士们也需要一点时间,休整。”
“……”
“况且——”
“况且什么?”
穆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把他心中对王妃下落的担心说出来,倒不是要瞒着申屠泰,而是他知道一旦涉及到军中大事,宇文晔不会允许其他的人和事来影响自己的判断,不要说秦王妃,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行。
而就在穆先犹豫着说不出话的时候,申屠泰开口道:“梁士德只怕还有后手。”
“……”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有些异样的沙哑。
宇文晔看向他,原本拧成了一个疙瘩的眉头竟然在这个时候微微舒展开来,那神情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哦。”
他这一声“哦”,没有疑惑的音调,倒像是知道了什么,或者猜到了什么,只等这一刻的证实。
见他如此,申屠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道:“末将这些日子除了拿下孟津关,收复周围的残部之外,也一直在打听萧元邃的下落。”
宇文晔不动声色的道:“之前你传回长安的消息,他不是在河间郡附近盘桓吗?”
“是,”
提起萧元邃这位“旧主”,申屠泰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比之前更凝重了几分,在他们出兵洛阳的时候就已经有消息传来,梁士德给了萧元邃五万兵马让他离开了洛阳,此举甚是奇怪,而且直到现在,他们也还没有弄清萧元邃离开洛阳真正的目的,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在洛阳周围处处开花,打得梁士德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这似乎也不是梁士德的真实实力。
现在再提起萧元邃,三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凝重了起来。
申屠泰道:“这些日子,末将派出去的人终于有了结果。萧元邃率领那五万兵马,在北方一路横扫,肃清了河北、定州等地十余股叛军,将他们全都集结到了一起,目前在乐寿一地驻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