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真是固执。
成国公是成平长公主第一任驸马的兄长，在长公主面前或许有几分情面。
可这样就能让长公主改变主意，不再将她远嫁蜀中吗？
苏枕月不信，也不敢去赌。
她知道，顾元琛可能是好意，是觉得对不住她，想弥补她。
可他不知道她那个梦，不知道她现在要解决的不仅仅是生存问题。
成国公出面或许能保住她的命，但她更怕长公主得知是顾元琛暗中出力，越发觉得她的存在会阻碍女儿幸福，从而要将她远远打发。
“豆蔻，小五走了吗？”
“还没有。”豆蔻摇一摇头。
“让他帮我带几句话。”苏枕月缓缓说道，“说这封信我就当没看到，让他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他离我越远，我才越安全。他离我近，只会害了我。”
“这……”豆蔻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一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她快速来到院子里，将原话复述给小五听。
小五直听得双眉紧蹙：“苏姑娘真这么说？”
“是的，一字不差，你只管把话带到就是。”豆蔻一本正经。
小五冷哼一声，他不便议论主子的事，但还是嘀咕一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豆蔻气急：“你说什么呢？什么好心？什么驴肝肺？你再说一遍！”
小五也不理会，大步离去。
豆蔻气得直顿足。
还是苏枕月在窗口叫她：“豆蔻，别气了，过来帮我梳头吧。”
“嗯。”豆蔻只得先放下此事，去帮姑娘绾发。
—— —— —— ——
漱石轩内。
顾元琛双眉紧蹙：“她真这么说的？”
“小五不敢撒谎。”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顾元琛挥了挥手，脸色颇为难看。
两人相识这么久，到头来，他竟真成了她眼中的祸害、拖累。
小五却仍站在原地：“世子，不是小五多嘴，您真不欠苏姑娘什么。您这么费心巴力地为她着想，替她谋划，她倒好……”
“下去！”顾元琛厉声呵斥。
——他虽性格清冷，但极少这般疾言厉色。
“……是。”小五吓了一跳，悻悻住嘴，施礼退下。
刚一走出书房，就看见长乐郡主提着食盒过来。
小五连忙躬身行礼，避在一旁。
长乐郡主温善是来送鸡汤的。昨夜，顾元琛又一次宿在了书房。郡主失落之余，一大早就亲自下厨为他煲汤。
她虽贵为郡主，但在丈夫面前从不自恃身份，反而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
可惜，对她精心熬制的鸡汤，顾元琛并不多喜欢。他神色冷淡：“做不好就别做了。这种事交给下人就行。”
长乐郡主心里一酸，低低地应一声：“嗯。”
回房一见到照顾她的孙嬷嬷，长乐郡主就红了眼眶：“嬷嬷，我这回来才半个月。他就……”
顾元琛已经连续宿在书房好几夜了。她主动送鸡汤示好，他也反应冷淡。她知道他性子清冷，可他对她太冷了一些。
“肯定是因为姓苏的那个小贱人。”孙嬷嬷义愤填膺，“郡主，您不知道，刚才世子让小五去西跨院了。腊八那天，世子提前离席，也是去的西跨院。说什么不会再来往，都是哄你呢。呸，狐媚子不学好，专门勾男人。依老奴看，就该把她的脸撕烂，看她还能不能勾引人。”
长乐郡主温善皱眉：“好了，嬷嬷，别说了，这话我不爱听。”
“郡主，不是老奴说您，您得把长公主的手段给学起来。以您的身份地位，怎么着也不能让那狐媚子给欺负了……”孙嬷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堂堂郡主，不说作威作福，竟把自己委屈成这样。
“我累了，想休息了。”温善一阵心烦意乱，直接出声打断。
孙嬷嬷只得闭嘴，但心里犹自为郡主不平。她看着郡主长大，私心里把郡主当主子又当女儿，一点也看不得郡主受委屈。
因此，趁郡主休息之际，孙嬷嬷就去了西跨院。
此时苏枕月正要出门，还未到门口，冷不防见她冲过来，吓了一跳。
她记得孙嬷嬷，这是女主角温善的乳母，行事鲁莽，极护犊子，愿意为温善付出一切，包括性命。
在那个长长的梦里，苏枕月在蜀中活得艰难，几乎性命不保。她曾设法三次写信向靖安侯府求救，希望顾家能派人来救她脱离苦海，可惜送出去的信件都石沉大海。
后来才知道，是被孙嬷嬷藏起来了，说是怕她的来信勾起顾元琛的旧情。
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苏枕月失去了南星……
思及旧梦，苏枕月不由攥紧了手心。
孙嬷嬷板着脸，一进来就道：“苏姑娘，做人要讲礼义廉耻。一个人若是连廉耻都不要，那就别做人了。”
苏枕月被气笑了，还真是和梦里一样，高高在上的傲慢。
一旁的豆蔻不服气，反唇相讥：“我们姑娘就是因为知道礼义廉耻，才不会在一大早就闯入别人院子里，胡说八道。”
南星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你……”孙嬷嬷一向体面，哪受过这奚落？当即脸色铁青，“我今天把话直接挑明了吧。郡主心善，可长公主不是好欺负的。不要以为仗着一点旧情分，就勾搭别人的丈夫。真惹恼了长公主，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豆蔻气急：“所以，那一晚庄子上的刺客就是你们派的，是不是？”
孙嬷嬷脸色一变，她也隐隐有这猜测，但嘴上却不认输：“贱蹄子，还敢来污蔑郡主了。”
说着扬手就朝豆蔻脸上打去。
苏枕月反应迅速，一把将豆蔻拽到了身后，闪避开来：“我今天也把话讲清楚。我对你们郡主的丈夫不感兴趣。”
“你——”孙嬷嬷脸色愈发难看。
苏枕月心里暗叹一声，到底不想再生事端，就又补充道：“不用这般针对我。我另有心仪之人，也很惜命。等国孝结束，老夫人做主，我就会彻底离开这里。”
豆蔻瞪大了眼睛：“姑娘？”
南星则面露忧色，姑娘说的是沈家表少爷吗？可表少爷那边……
孙嬷嬷一愣，半信半疑：“行，那我就等几天。要是让我知道，你私下勾搭世子，我才不管什么国孝不国孝，直接划了你的脸。”
随后，她扬长离去。
豆蔻气得眼睛通红：“真是太猖狂了，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姑娘，咱们去找老夫人评理……”
“算了，别去。”苏枕月很平静，“先忍一个月，过段时间离开这里就好了。”
“姑娘！”
南星低声道：“老夫人未必帮咱们，多半是和稀泥。姑娘说的是，将来能离开这儿就好了。孙嬷嬷背后是长公主，长公主背后是皇上，咱们得罪不起。”
豆蔻心知有理，但犹自气不过：“那咱们只能忍吗？”
“不然还能怎样呢？不对，还能躲。”南星语气里满是无奈。
苏枕月叹一口气：“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
豆蔻和南星皆表示：“这怎么能怪姑娘呢？明明是他们过分。”
苏枕月勉强笑笑，没再说话，只凝神思索。
离出国孝的日子越来越近，今日孙嬷嬷的到来更是在提醒她情况紧迫，拖不得了。
抬头看一眼阴沉沉的天空，苏枕月很快做出了决定：试试顾四公子这条路。
她没有再去清风院，而是回到房中，抱起了昨日的白瓷瓶。
过了一夜，瓶中的红梅依旧娇艳。乍一看去，与昨天并无不同。
苏枕月告诉豆蔻和南星：“我出去一趟。”
南星一怔，试探着问：“是去找沈家表少爷吗？”
“不。”苏枕月摇一摇头，“我有事找四公子。”
南星心下意外，但也不多问，只点一点头。
顾四公子身体不好，府中长辈心疼他，特意给他挑选了一处坐北朝南、阳光宜人的所在。又因为他喜欢丹青，所以他住的屋舍，名唤“种墨斋”。
苏枕月在靖安侯府多年，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还是第一次来。
果真是个宜居之处。
种墨斋的小厮见到她，也很意外，忙去报于顾四公子知晓。
顾四公子近日新得了一幅画，正在欣赏。听闻苏枕月前来拜会，愣怔了一瞬：“快请进来。”
未几，苏枕月抱着装有红梅的白瓷瓶翩然而至。
她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没打扰四哥吧？”
“没有，不打扰。”顾元璟含笑解释，“我每天也没别的事，就是看看画。你来正好可以一起看。”
话说到这里，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对了，阿月，你来找我是……”
“我来找四哥继续昨天的话题。”苏枕月轻笑。
顾四公子一怔，继而也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昨天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