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皱眉:“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下个月!下个月!你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吗?”
顾元琛面色铁青,心里乱糟糟的,喃声道:“怎么会……”
明明去年的腊八,他亲眼看见阿月与沈霁争执,沈霁怒冲冲离去。
难道沈霁知道阿月利用他,还是要和她成婚?
还有阿月,阿月口口声声说不要他管她的事,也拒绝他的帮忙,而她却要胡乱搭上自己的一生?
顾元琛的脸色难看极了,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靖安侯看他神色,心中不满,低斥道:“他们成婚,关你什么事?你这番作态是给谁看?怎么?你难道还想让阿月给你做小吗?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让你爹救命恩人的女儿给你做小,你爹从今往后也别做人了!”
顾元琛抿了抿唇:“我并无此意,我只是不想让她在婚事上委屈自己。”
他早就知道她会嫁人,也从没想过委屈她做妾。他只是希望她能找个真正相爱之人,别像他这样。
靖安侯怒气微消,但仍没多少好脸色:“没嫁给你,就是委屈,是吧?这门亲事,是沈霁主动求的。以沈霁之才,今年必定高中。将来青云直上,前途未必在你之下。怎么就委屈了?而且阿月自己也同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这儿都没你的事。你成了婚,只管好好过日子。别冷落了你媳妇儿,早点生个孩子。你祖母还等着抱曾孙呢。”靖安侯有些不耐烦。
他最不喜欢儿子的就是这一点。大丈夫当断则断,要拿得起放得下。既然注定没有缘分,就干脆放手,很难吗?
顾元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书房。
他的贴身小厮小五在外面等着,一见他出来,便迎了上去:“世子。”
顾元琛面无表情:“苏姑娘要和沈霁成婚?”
小五脚步微顿:“世子知道了?”
“所以,你也知道?”顾元琛咬牙。
小五耷拉着脑袋:“这,这,整个侯府都传遍了。”
顾元琛冷笑:“好,很好。”
合着全瞒他一个人?
小五小声嘀咕:“我以为世子知道呢。”
仔细一想,世子不知道好像也不奇怪。世子自成婚后,尤其是郡主被接回府后,就不怎么在家。经常借口公务繁忙不回府,就算回府,也是早出晚归,大半时间待在书房。
而且府里上下,基本都知道世子和苏姑娘过去差点订亲之事,自然没人故意去他面前说此事。
小五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那,世子打算怎么办?”
顾元琛也愣住了,是啊,打算怎么办?
阿月一心同他划清界限。沈霁明知道被骗、被利用,还是要同阿月成婚,他能怎么办?
告诉所有人,阿月和沈霁之间没感情吗?
可这世上大多数婚姻都不是因为感情。
最终,顾元琛什么也没做,只是在漱石轩的书房里枯坐了一夜。
他虽年轻力健,但夜里没关窗,到底有些寒凉。
次日一早,顾元琛便觉得鼻塞咽干,头重脚轻,竟是病了。
平时极少生病的人突然生病,且来势汹汹,周夫人和长乐郡主都担心不已。
长乐郡主更是心疼得偷偷落泪,不但请了御医上门看诊,还亲自煎药服侍,细致周到,人人称赞。
顾元琛这一场病,缠绵了好几日才逐渐痊愈。
与此同时,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同往届一样,今年的会试仍由礼部主持。
苏枕月是女子,从没参加过科考。但她听说过,会试的号舍环境极为艰苦,地方狭窄,条件简陋。
据说那号舍都是由砖石砌成,阴冷潮湿,且三面环墙,正面没有门。里面只有两块木板和一盏号灯。
会考期间,衣食需要自备,进去之前,会有专人搜查,严防夹带。
沈霁的考篮、卷袋等物都是精心准备的,保管挑不出一丁点毛病。
文老夫人也很上心,命人做了可供三日吃的熟食和取暖用的、不带里的毡毯。
苏枕月知道自己帮不上多少忙,便做了保暖的护肘、护膝和暖袖。她没在这个时候见沈霁,只让豆蔻托平安转送。
会考第一日,靖安侯府的二老爷顾念章亲自陪着沈霁去贡院考场。
三场考试,总共为期九天。
考场内的人如何辛苦不得而知,但考场外面,众人数着日子一天天等待。
终于到了二月十七的傍晚。
贡院门口,人山人海。
平安跟在三公子顾元玮身后,不住地张望。
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平安立刻挥舞着手臂高呼:“公子,这里!这里!”
沈霁听见声响,在人群中看到他们,直接走了过来。
人潮汹涌。
费了好一番功夫,几人才挤出了人群。
平安主动接过考篮,好奇而又关切地问:“公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霁只答了两个字:“困,饿。”
平安一愣,心疼不已。
三公子顾元玮道:“别问了。赶紧带你家公子回去吃点东西,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考都考了,现在问有什么用?”
“三公子说的是。”平安觉得有理,遂不再多问。
一行人驾车回靖安侯府。
沈霁一言不发,谁也不见,回清风院后,用膳、沐浴、倒头便睡。
次日醒来,已是辰时。
他简单洗漱过后,一转头见平安端来了早膳。
靖安侯府的膳食很丰盛,连主食都好有几样:鼓蓬蓬的白面蒸饼,热腾腾的鲜肉包子、烙得金黄的千层饼……
在号舍里连续吃了几日冷食,沈霁这会儿觉得每样都好吃。
平安在一旁笑嘻嘻道:“公子,从昨夜到今天清晨,前前后后好几个人派人过来打听呢。”
“哦?打听什么?”
“打听公子考得如何呀。”平安笑道,“公子你不知道,昨天在贡院门口,我都亲眼看见好几个人晕倒被抬出来……”
沈霁抬眸,纠正道:“我知道,我见到了。”
科考历来考的不仅仅是学识见地,还有心性和体力。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学子因为身体原因科举失利。
“咦,原来公子也见到了。”平安讪讪一笑。
沈霁很快用好早膳,问道:“你刚才说,好几个人来打听?”
“嗯,是的。”
沈霁又漫不经心地问:“都有谁?”
“侯爷、老夫人、二老爷、还有前院的几个门客。”
沈霁略一颔首,并不意外,又问:“苏姑娘没派人过来吗?”
“没有。”平安摇头,想了想,又道,“兴许是苏姑娘怕打扰你。”
沈霁不置可否,只说一句:“唔,现在不打扰了。”
平安眨了眨眼睛,倏地反应过来:“知道啦。”
—— —— —— ——
如今已经开春,大小姐顾元珍终于有了自己单独的小院子,不用再和母亲同住。
院落收拾妥当后,她立刻赶到西跨院,要接走“汤圆”。
苏枕月原本只是代为照顾。没想到养了四个月后,竟有点不舍得了。
“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待它的。”顾元珍将汤圆抱在怀里,认真保证,“再说,虽然我抱走了,可你要是想它了,还可以去我那儿看嘛。”
“说的也是。”苏枕月点头,让豆蔻将小猫的一应用具都收拾出来,交由顾元珍一并带走。
刚送走大小姐,转头就看见了风风火火的平安。
“苏姑娘!”
苏枕月问:“平安,你家公子怎么样了?”
——这几日,她虽帮不上忙,但也默默祈祷,希望沈霁一切顺利。
昨天傍晚,得知沈霁回来,苏枕月有心想去探视,可又怕打扰,便一直按兵不动。
“挺好的呀,这会儿正得闲呢。”平安嘻嘻一笑,语气夸张,“苏姑娘,你是没看见,我家公子瘦了一圈呢。那贡院的号舍,都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在贡院门口,就看见好几个考上被抬出来的……”
苏枕月虽未亲眼所见,但也能想象出一二。
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探视。
是以,她定一定神:“我去看看。”
平安嘻嘻一笑:“那敢情好。”
就等她这句话呢。
苏枕月再一次来到清风院。
一进院子,就看见沈霁站在那个装有木芙蓉枝条的青瓷花盆旁边,正仔细研究着什么。
见她进来,他微微一笑,随手一指:“你来的正好。这枝条长出了新芽。”
浑然不似刚会试结束的样子。
“长芽了?”苏枕月微讶,近前定睛细看,果真看见先前光秃秃的枝条上,冒出了小小的新芽,嫩生生,绿油油。
沈霁特意指给她看:“已经生根成活了,接下来多晒太阳,少浇点水,等它们适应了,就可以移出来重新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