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娘珍藏多年的,平时连碰都不让人碰一下,竟要献给皇后吗?
“是啊,你觉得如何?”长公主含笑询问,眸含期待。
温善动了动唇,隐隐猜到娘可能是要讨好杨皇后,心里蓦的一酸。
当初皇帝舅舅还在位时,娘风光无二,连皇后都要看娘的脸色。她何曾这般花费心思去讨好人?
“珊瑚树很好。”温善垂下眼睛,小声道,“只是会不会太贵重了一些?”
“傻孩子,就是要贵重啊。”长公主笑笑,没和女儿多讲。
太后不大喜欢她,她只能试试走走皇后的路子了。听说皇后出身平平,多半也没见过什么好物。
历来财帛动人心,她多送一些贵重之物,或许能打动皇后呢?那样,她们母女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
皇后的千秋节令越来越近,苏枕月有些紧张。
以至于到了七夕晚上,她久久难以入眠。
沈霁就在她枕畔,知道原因后,安慰她:“你之前见过皇后,也进过宫,不用害怕的。”
“我没有害怕。”苏枕月分辩,“我是紧张。”
她是进过宫不假,可那时只用单独见太后,这次是和其他命妇们一起朝贺,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紧张呢?
沈霁略一思索,认真建议:“那你就当是还在燕王府……”
“这怎么一样?燕王府也没那么多规矩。”苏枕月小声嘀咕,继而又问,“表哥,你每天上朝紧张吗?”
“早朝而已,不紧张。”
苏枕月一想,也是,早前他还参加殿试呢。但她仍问:“那你什么时候紧张?会试?还是殿试?”
沈霁沉默了一瞬,神色有些古怪。
他越这样,苏枕月就越好奇,一时间也忘了明日的千秋节,只抬眸看他:“你说嘛,说嘛。”
见沈霁不说话,她干脆故意挠他手心:“说嘛,说嘛。”
他一把反握住她作乱的手,慢悠悠道:“紧张的时候,那就多了。比如,去年六月二十八,亥时。”
苏枕月一怔,去年六月二十八?
那不是他们成亲那天吗?至于亥时,那时他们……
苏枕月的脸腾的红了,本想在他腰间拧一下,但自己手被他困着。她心念一动,干脆侧过身,隔着寝衣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咬了一下。
她到底不舍得用很大的力气。
沈霁身体一僵,箍住了她的腰。他声音极低,续上一句:“还有前年腊月,在假山后面,我也紧张。”
那时他拦住她,要她放弃和顾四的约定,一出国孝就同他自己订亲。
苏枕月微一愣怔,眨了眨眼睛,心里蓦的一软。
她记得他那个时候强势又从容,丝毫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原来竟也紧张的吗?
他紧张,是在担心她不同意吗?
苏枕月心绪起伏,有点想笑,可心里又酸又暖,一时也忘了皇后千秋节的事情。好一会儿,她轻轻“嗯”了一声,胡乱说一句:“不说了,我要睡觉。”便合上眼睛。
沈霁轻笑着摇一摇头,松开她的手,改而与之手指相扣。
苏枕月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唇畔微微勾起,仍双目微阖,一动不动。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沈霁起床时,苏枕月也跟着睁开眼睛。
沐浴、梳洗,换上郡主礼服,戴上翟冠。这一身行头,看上去庄重华丽。
简单吃一点东西,时候差不多了。苏枕月动身出发,乘马车向皇宫而去。
马车行驶一刻钟有余,就到了皇宫门口。
很快,有一小太监领着她向凤仪宫走去。
皇后千秋,众命妇要在此地向皇后朝贺。
苏枕月自忖来的很早,但还有比她来的更早的。来到凤仪宫,她发现她为数不多认识的几个朝廷命妇居然都已经到了。
李淑人和王夫人俱是从幽州过来的,去年在王太妃——即现在的太后寿宴上,和苏枕月打过交道。进京之后,她们也登门拜访过几次。
一见苏枕月,二人便冲其点头示意。
苏枕月也朝她们点一点头。
靖安侯府的文老夫人和周夫人都在。此地庄严肃穆,众人也都安静规矩。但看见苏枕月后,那婆媳二人还是冲她露出了笑容。
苏枕月笑了笑,算是回礼。
长乐郡主温善看在眼里,心内不由地一酸。
人心易变,其实她早就知道的。
初时苏枕月在靖安侯府偏居一隅,府里长辈无一人关怀,仿佛当这个人不存在。后来其未婚夫婿高中状元,众人对她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现在不过是旧事重演而已,没有什么稀奇。
温善再一次告诉自己,并移开了视线。
少时,人群骚动,原来是成平长公主到了。
看见母亲,温善眼睛一亮,登时感觉有了主心骨。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是她最牢固的依靠。
苏枕月也微微一惊。
从梦里到现实,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成平长公主。
这个曾经轻而易举就能影响她命运的女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衣饰华丽,气质高贵,与长乐郡主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却比其成熟艳丽的多。
长公主来到殿内,众人纷纷施礼。
苏枕月隐在人群里,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一瞬间,她的心情格外复杂,她先前曾无数次幻想过见到长公主时的情景,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不用苦苦哀求,不用心中畏惧,就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而长公主也注意到了苏枕月。
殿内新添的命妇不少,但穿郡主礼服、年纪极轻,容貌又这般出色。除了苏氏女,长公主想不到第二人。
真没想到,当初在她眼里蝼蚁一般、伸伸手指就能碾死的人,如今竟成了她不敢轻视的存在。一个和皇家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居然能和她的善善平起平坐。
早知道今日,当初就该坚持请旨,让这个苏氏女嫁到蜀中去的。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长公主一向骄傲,虽然心中懊悔,但脸上并不露出多少。她的视线在苏枕月脸上停留了数息,很快移开。
文武命妇按品阶规规矩矩候着。忽然,太监悠长而略微尖利的通传声划破了安静:
“皇后娘娘驾到——”
说话间,杨皇后携侍从而入。
殿内众人齐齐施礼:“参见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千岁千秋。”
杨皇后落座,静静受了礼,目光平和扫过众人,这才含笑抬一抬手:“不必多礼,坐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殿下众人齐声回应。
声落,衣料窸窣,环佩轻响,众人依次落座。
苏枕月在人群中,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后,感觉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
新帝登基后,苏枕月只见过杨皇后两次。一次是封后大典,一次是皇后召她进宫叙话。
短短一个多月,昔日的燕王妃如今在众人面前,已颇有皇后威仪。她居于上座,微微含笑:“本宫年纪尚轻,本不想做寿。皇上提议,本宫不好拒绝。倒是辛苦大家了。”
众人连忙道:“娘娘说笑了,哪里辛苦?这是皇上开恩,让我们沾一沾娘娘的喜气。”
“是啊,皇上这是爱重娘娘。”
“这是与民同乐。”
……
苏枕月第一次正式出席这样的场合,觉得新鲜的同时,暗暗留心旁人的举止、话术。
她不求出彩,只求不出错。
少时,皇后赐宴。
众人再次起身谢恩。
席上菜式丰富、素洁,酒水也都是极淡的果酒。
苏枕月心里很清楚,这种场合,谁也不是为了吃吃喝喝。果然,在场命妇们皆十分小心恭谨。
今日道贺的内外命妇里,以长公主为尊。她率先起身,向皇后道贺,又道:“略备薄礼,为皇后娘娘添寿。”
说着,长公主轻轻击掌三下。
几个小太监抬上了那一棵约有一人高的红珊瑚树。
这棵红珊瑚是深红色,光彩夺目,艳丽华贵。一抬进来后,满殿生辉。
在场诸人皆是一惊,更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红珊瑚素有“海中赤玉”的美称,数量稀少,得之不易。像这种高达五六尺的,更是价值连城,世所罕见。
长公主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很满意众人的反应。
这种珍宝谁不喜欢呢?
同时,她又难免有些心疼。这棵红珊瑚是前些年海外进贡的。本是献给她母亲郑太后的,郑太后见她喜欢,就转手赐给了她。
整个京城再找不出第二棵。
然而,皇后的反应有些奇怪。她目光扫过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听闻海里的红珊瑚难得,采集更是不易。这一人多高的,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