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兄弟阋墙的故事最后,樊应依然是包容而怜悯地看着他,他的白衣被鲜血染红,目光却依旧温柔。
“你是个……可怜人。”他如此说道。
樊卓面无表情地抽出手,他站起身来,俯视着奄奄一息的兄长。这和当初他们的初见多么相似,只是那时,站着的人并不是他。
但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樊卓冷冷道:“我并不可怜,我会取代你,继续做神尊。”
他满怀恶意地笑了一下:“而且,我会杀掉你的妻子,囚禁你的儿子,让他尝遍我的苦楚!”
然而在那双平静而淡然的双眼中,樊卓并未看到自己所期望的悔恨,他不发一语,沉默而哀悯地看着自己弟弟,就这样死去了。
他闭上了眼睛。
樊卓低着头,凝视他许久,才怔怔地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和心跳。在确认樊应真的已经死了之后,他大笑出声,他从未这样痛快的笑过,仿佛要把自己一辈子的笑声都放出去,但笑着笑着,这笑声变了调,忽然成了一丝一丝的哭声。
樊卓埋着头,将自己埋进那血淋淋的胸腔中,从喉咙中发出豺狼一样的吠声,似哭也似笑。
死了!
这个世界上待他最好的人死了!
他抬起被血和泪浸透的一张脸,拔出匕首,忽然割向了自己的脸!
第72章 大结局(3) 真正的樊崇来了…………
姚婵不自觉睁大双眸, 心中骇然。
此前她一直疑惑,樊卓是如何瞒天过海,毕竟迷幻之术非常容易被人勘破。如今见到这一幕才知, 他竟然是扒掉了樊应的脸, 又活活地割掉了自己的脸,为两人换了脸!
樊卓偷天换日之后, 暂时蛰伏了一段时间,但他却做了一件本不应该做的事——他强占了宣明施。
姚婵蹙起眉头,她本以为宣明施是被蒙蔽, 没想到比之她所想更加不堪, 宣明施从头至尾知晓一切,但选择了隐忍不发, 怪不得她会悄悄祭拜樊应和洛偌, 想必也是心中不安。
尽管她自己也是一个受害者。
“为何……是宣明施?”
此前的梦境中, 宣明施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也看不出樊卓有对其的爱慕之意, 为何他要担着被发现的风险强占宣明施?
行无咎道:“因为彼时的宣明施,是神界最为引人注目的女神。他只要最好的,至于是谁,那并不重要。”
姚婵摇摇头, 简直无言以对。
樊应和樊卓是亲兄弟,本就体型相似, 如今换了脸, 更是难以分辨。但却隐瞒不了身边的亲近之人, 因此第一个发现樊应换了的,就是洛偌。
但此时此刻,发生了一件令她难以接受的事情导致她神智渐渐浑噩, 最后趋于癫狂。彼时只有两三岁的行无咎丢失了,那时他还只有一个乳名,换作“宴师”。
而后宣明施产子,新生命的诞生,更是彻底将洛偌击垮,更加神志不清,整日时而清醒,时而癫狂。
自被强占之后,宣明施与樊卓再无亲近,却也没有揭穿他,只是平静地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出生当日,樊卓欲为其起名,宣明施却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与你这个畜生毫无关系,我早已为其取好了名字,就叫樊崇。”
樊卓冷冷一笑,不置可否,他对这个女人并无感情,只是需要一个美丽而高贵的妻子做陪衬。
看到这里,姚婵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她睨向行无咎:“之前听樊崇和宣明施吵架,不是说你的大名就叫‘樊崇’吗?而樊崇是与你同名同姓,怎么从梦中看来,并非如此?”
他明明只有“宴师”这一个乳名,何曾叫过“樊崇”了?
行无咎却答非所问:“你不是要求我,让樊崇打败行无咎,将其镇压吗?其实听到的时候,我非常讶异,因为那一直以来就是我想要去做的。”
姚婵:“……?”
老实说,她没听懂,但之后无论她再怎么问,行无咎也只是神秘地笑笑,再不肯多说。
此时梦境再转,却是樊卓站在门外,冷冷旁观着宣明施温柔地哄弄着幼小的樊崇。
姚婵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疑惑道:“他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
行无咎百无聊赖道:“不然怎么会扔樊崇下界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樊卓抱起自己的亲生儿子,趁着宣明施不备,将他扔下了人间。
他站在云阶之下,冷冷注视着自己的骨肉,看他消失在渺茫云层间,仿佛在看一个仇人。
姚婵摇头叹息:“他残害你我尚且可以理解,可樊崇是他的亲生骨肉,为何也要这样对他?后来甚至还要阻挠宣明施寻回他。”
未等行无咎回答,她忽地睁大双眸,像是不可置信般看了眼仍旧冷眼肃立在云端的樊卓,震惊道:“他在嫉妒?!”
行无咎大笑道:“没错!是不是很有趣?”
得到他确切的答复,姚婵仍旧不敢相信,喃喃道:“他竟然嫉妒自己的儿子,获得了自己未能得到的母爱……”
行无咎微笑凝望着樊卓的身影:“为什么相似的遭遇,他被母亲抛弃,而樊崇却可以得到母亲的爱?即便这个人是他的亲生骨肉,也令樊卓五内俱焚,不得安寝。他这个人,自卑又自负,心性已经完全扭曲……不过奇怪的是,樊崇倒是与他截然相反,反而更像是……”
“更像是真正的樊应。”姚婵补充道,同时她心中暗道,反而行无咎这个亲生儿子,不像他那光风霁月的父亲。
“没错。”行无咎笑微微地看向她,那双漆黑的眼眸犹如琉璃一般透亮,连挑起的眼角都透出促狭,“阿姐方才是不是在偷偷腹诽我?”
姚婵干咳两声,心虚地没说话。
行无咎却叹息一声,有些忧愁地道:“之前我将底细全部透给姐姐,其实也非常惴惴不安。是不是从此在姐姐心里,我便只是一个心机深沉、无所不用其极之人了?”
“不是!”姚婵立刻道,“宴师在我心里是极好的!”
待看到他那张笑意不改的脸时,她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忍不住头痛扶额道:“你这个人,有话就不能直说吗?”
行无咎笑道:“我已经在努力改了。”
毕竟他不改,她是真的听不懂,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误会来。
姚婵却又想到温奇之前的话,说他这个多思多疑的个性恐怕一辈子也改不了。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他这样,有时候她恼他,有时候又觉得有些可爱。
“姐姐在想什么?”行无咎忽然道。
姚婵一五一十道:“在想你很可爱。”
行无咎这一生获得过极其丰富的评价,但有人说他可爱,却还是头一遭,不由得呆了一下。
姚婵浅笑着捏了他一下,觉得确实挺可爱的。
而梦境再度变幻,樊卓控制了金玉窟,将手伸入人间,扶持玄天宗,最后是薛厄,而杀掉老城主,与旧人决裂,便是薛厄的投名状,他也因此得到了镜花水月。
姚婵笃定道:“我现在能理解一些他的想法了,他选择薛厄,难道是因为他有一个弟弟?”
行无咎本还摸着姚婵捏他的那一小片脸颊发呆,闻言回过神来道:“没错,他这个人一旦被看穿,其实很好懂。”
反而阿姐心灵剔透,不惹尘埃,却很是难懂。
行无咎眯起眼睛,看着樊卓又道:“后面的事,阿姐都知道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罢。”
姚婵拽住他:“妙缘要出场了?”
一想到当初他一人分饰两角,将她耍得团团转,她就忍不住想要秋后算账。
见被她无情拆穿,行无咎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讨饶似的搂住她,柔声道:“看在我主动交代的份上,饶了我罢。”
姚婵好脾气地摆摆手,算是作罢,两人一起跌出梦境。
待离开之后,姚婵有些回过味来,睨着行无咎道:“就这么恰好,樊卓做了如此完整的一个梦?”
行无咎坦诚道:“多年来,我放纵玉靡为樊卓办事,如今已为其心腹。妙缘这里指望不上,他自然要去找身为镜枫城主的玉靡寻求压制之法……”
姚婵径直道:“你令玉靡引导他入梦,重温旧事?”
“正是。”行无咎一边将手搭上她的腰间,一边浅笑道,“被人瞧不起和被人怜悯,这是他心底的毒疮,久埋心底也未能痊愈,如今白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晚上正好添一把火。”
姚婵忽然就想到了当日自己在人间时的遭遇,那种无孔不入的注视简直令人头皮发麻,她按住那双不安分的手,冷哼道:“你给每个人量身定制心理阴影是罢?”
行无咎心思何其敏锐,瞬间便意识到她这话里有话,放软声音解释道:“我当日对你……确实过分,但我有把控着尺度。”
若是他真有心给她心上留下伤痕,手段要比当日狠厉得多,只是这话他可不敢说,不然岂不是火上浇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