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很多年,始终想不通,你我非亲非故,无缘无由,你为何要执着地跟在我的身边,又要不惜性命的救我……”
“甚至在你第一次见我时,明知万寿殿里刻着禁锢法阵,宁愿一脚踏入也不愿离开我的身边……”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行无咎蹙了下眉,似乎感到非常不解。
“可是,明明是很简单的事,阿姐为何不早与我说呢?”
“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他低声轻叹,“你要走了吗?”
姚婵眯起眼睛:“我只是暂离片刻,又不是不回来了。”
行无咎笑了笑,慢条斯理道:“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阿姐,你在我这里早已毫无信誉可言了。”
姚婵冷冷道:“如果我非走不可呢?”
行无咎很轻地笑了一下,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你走罢。”
其实姚婵在说那句话时,就已经联系系统098试图脱离小世界了,但是灵魂处传来极迟滞的感觉,仿佛有亿万只手紧紧地攀附着她,要将她往下拖曳。
姚婵站起身来,平静道:“那个玉像,你最终还是完成了。”
就像“樊崇”这个名字一般,他将其掺杂进真相当中,隐藏起来,成为了唯一的那一句假话,让人无比信服的假话。
“是啊。”行无咎不痛不痒地微笑道,“第一次那天你昏过去之后,我就将玉像彻底炼化,融入体内了。”
姚婵深呼吸了一下,开始细数他的罪状。
好。
很好。
罪状一:死性不改,说好了吐干净,结果隐瞒了最重要的罪状。
罪状二:把她搞得那么惨就是为了趁机出去做坏事,混蛋,怎么就没累死你?!
行无咎无视了她冰冷的面色,慢悠悠地继续道:“当然,我也不确信这样能不能留下全盛状态下的阿姐。所以如今你身上系着整个三界的众生,一旦你离开这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因此而死。”
姚婵胸膛深深地起伏了一下。
罪状三:自己谈个恋爱非要拉着三界众人一起死,狗东西,早知道先一枪捅死你。
行无咎笑得温柔,仿佛在说着什么无需在意的小事,右手却召出龙溟剑,两指夹着剑尖,将剑柄递给姚婵。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能离开这里,那就是杀了我。我死之后,秘法自破。”
“非是夫妻,便为死敌。”
“阿姐,这个结局又如何?”
他说得云淡风轻。
姚婵只觉得自己脑中那根弦,“咯嘣”一声,彻底断了。
她毫无顾忌地张口对系统098道:“098,大结局确定已经锚定了吗?”
行无咎蓦地睁大眼睛,他不理解“098”是什么意思,更不理解锚定结局的含义,但确信无疑,姚婵在和一个他看不见的东西对话。
系统098讷讷道:“锚定成功了,100%。”
这就意味着,无论再发生什么样的变故,都不会动摇这个世界了。在脱离任务世界之前的时间,在他们管理处称之为:摆烂时刻。
姚婵冷冷地继续道:“那么此间小世界稳固了吗?”
系统098:“稳固了。”
“好。”姚婵伸出右手,将自己填补天裂的力量全部召回,狂风毫无征兆地自她脚底而起,将她的长发吹得乱舞不止。
这个瞬间,她闭着眼睛叹了一声,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力量充盈的感觉了,除了刚刚来到这里之时,她几乎全程都处于残血状态。
姚婵最后问道:“被禁锢住回不去了,提个报告,这可不是我自己不回去。”
顾不及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行无咎蓦地坐直了身体,直觉告诉他,他现在最好严肃一些。
姚婵走近一步,垂眸凝望他。
“此前,你给我讲了很长的一个故事,现在,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
她顿了顿,继而道:“不过,我的故事很短,也很简单。”
行无咎眉梢一跳。
“我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来此的任务就是为了救赎你,并且完成‘樊崇打败行无咎,将其镇压’这个结局,不然这个世界会分崩离析。你可能不能完全听懂我在说什么,但以后你会慢慢明白。”
“此前受限于保密协议,我无法吐露真相,先向你道个歉,并非是我有意隐瞒你,而是我根本无法说出口。”
姚婵又走近一步。
“当然了,向你道歉还有一个缘故,就是我要收拾你了。”
如今誓言已经破除,任务已经落定,天裂已经补全,她是一身轻松。受限于外界因素被滞留在此,也并非她的过错,囚困她的枷锁终于全部解开。
行无咎仰头看她,神情极其的无辜。
若是放在以往,阿姐说要收拾他,他可能会激动不已。但此时此刻,那种针扎般的刺痛感无孔不入,这让他忽然间意识到,这是久违了几百年的,已经全然陌生了的,对危险的感知。
姚婵终于走到了行无咎的面前,她面无表情地低头。
“你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快活得要命,你能舍得去死?要么是别有目的,要么就是吃准了我不会杀你。”
见姚婵一语戳破自己心中所想,行无咎抿了抿唇,对她微笑道:“阿姐……”
姚婵一手按在了他的唇上:“闭嘴。”
她眯了眯眼睛,平静地道:“宴师,我有说过,让你坦诚一些的罢?恭喜你,终于把我的愧疚和怜惜给磨没了,竟然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算计我……”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忽然消失。
下一刻,望鸣城内。
本应该被镇压在地底,实际一直在自己寝宫的行无咎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瞬息之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姚婵,她手持长枪,面如寒霜,双目闪着异常冰冷的流光。
“混!蛋!”
姚婵怒不可遏,一□□来。
“受死罢你!”
行无咎没有躲,嘴上不忘调侃:“我死了你怎么办?”
姚婵不为所动,怒斥道:“明年今日给你烧纸!”
行无咎微微一笑,反而向她敞开了怀抱,夜风掀起他的长发,露出一双亮如寒星又暗如深海的眼睛。
不过是被扎上一枪而已,只要她能消气,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在那漆黑冰冷的枪尖堪堪刺穿他胸膛之际,姚婵猛地收回了枪,枪尖震荡发出猛虎一般的咆哮,没有枪缨的枪头挑起一点惨白的月光,黑的极黑,白的极白,她立在月光下,犹如寒烟笼雾,美得不带半点活气。
两人相对而立,行无咎有条不紊道:“姐姐到底是心疼我。”
姚婵冷冷一笑:“你知道你不怕受伤,也不怕痛,我实话告诉你,我这杆枪名为戮神,一是可以灭掉神魂,二是可以封禁人的六根八识。”
行无咎面色微变,笑意忽然僵在唇角。他不懂神魂之意,却明白六根八识。
姚婵已经再度持□□来。
“混蛋!我不好伤你,我还阉不了你?!”
这一次行无咎果断跑了。
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只见一道黑影和一道白影相互交错纠缠,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最后那黑影急速下坠,径直落入无尽海中,浓稠的灰雾瞬间将其包裹,遁入无形。
姚婵立在崖边,额角青筋跳个不停。
这狗东西可真会找地方,特意跑来这里,想引起她的怜惜。
她举起戮神之枪,将它像是箭那样投掷出去。
枪尖燃起白色的火焰,在长枪掼入的刹那,怨潮如同被点燃一般尖啸起来,以枪尖那一点开始,浓郁的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白色火焰吞噬殆尽,夜风拂过的瞬间,整个峡谷瞬间空荡如新。
与此同时,漆黑的长枪直直扎入地面,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痕向四面八方贯通而去,蔓延不见尽头。
姚婵一跃而下,无可避免的在半空中与一个三四岁的男童对视了。
沉默片刻后。
幼年版的行无咎冲她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姐姐……”然后迈着小短腿向她跑了过去。
姚婵面无表情,在他即将抱上自己大腿的瞬间,忽然出手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提到半空。
“我不打小孩,你给我变回来!”
随着话音落地,浩瀚的法力如同江海倒灌,瞬间涌入行无咎的体内,一阵骨骼生长的剧烈噼啪声后,一个高大的青年矗立在了她的面前。
行无咎也很果决,低头迅速吻了下去,姚婵一指点出,按住了他的额头,制止了他的动作。两人呼吸交错,相距只余一寸,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如同轻吻。
就在这时,姚婵忽然道:“虽然我很生气,但其实我可以理解你。”
行无咎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她,没有说话,只有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姚婵微凉的指尖从他的额头滑过,接着略过眼角,细长柔白的五指顺势向后轻扫,插入他漆黑的发间,以掌心承托起他线条过于锋利深刻的侧脸,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