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游、中!”
他恶狠狠地抬头,秀致面容微微扭曲。
“你三番两次寻事,真当我不会杀你?!”
莫游中手持长刀,大笑一声与他再次战作一团,不以为意道:“和你的权势地位相比,我莫某这条性命算得了什么?!”
他们两人曾常常交手,互相喂招,对彼此的路数再熟稔不过,下手招招狠辣,顷刻间便已见血。
薛厄面无表情道:“我有我的苦衷。你曾救我一次,如今我放你三次,情分已尽,你我之间不必留手。你伤了阿晦,不就是为了引我出现吗?”
莫游中一刀劈下,薛厄横刀格挡,无数灰烬从天而落,如同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薛厄。”莫游中忽而悠悠长叹一声,“权势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薛厄手臂肌肉隆起,发力将他击退:“多说无益。”
薛晦惊恐地连退几步,躲进门廊中。到处都是火光,几乎把这处院落包围,本应进来保护他的魔卫也不见了踪迹,薛厄和莫游中战斗激发的刀风与利刃无异,他连退连躲,勉强才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火海烧红了光线,满目扭曲的艳光中,忽然出现一个漆黑的影子。
跳跃的火焰将这影子拉长,仿佛一片滔天的波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他骇然的眼神中,一个女人的身影终于自黑暗和火海中幽幽浮现。
姚婵,她面容肃静,双眸无悲无喜,平静淡然地凝望着他,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像一朵花,一根草,一把椅子。
像是他。
薛晦连连后退,惊慌中带着不忿:“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样追着我杀?!”
姚婵一言不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盘旋不止,越发清晰。
血溅当场,速战速决!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天而落,横在了两人中间。
薛晦大喜,赶忙道:“世伯!救我!”
正是赵铮声。
见异变忽生,他急急回赶,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薛晦面前。
这次,他终于赶上了。
赵铮声手握利剑,剑身长鸣不止。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压在他心中上百年的这口浊气,此时才终于吐尽。
“你现在走,我可以不杀你。”
姚婵不语,步履不停,右手微旋,四指做出横握姿势。
枪!
枪身漆黑,未见其动,一点寒芒呼啸先至!
赵铮声心中一凛,只觉漫天烈焰都被这一枪扯动,铺天盖地直直向他压来,连呼吸中都带了灼烧之感!多年来的交战经验让他前所未有地惊觉到死亡的召唤,他屏息静气,横剑相挡。
枪剑相触,剑断!
赵铮声双目圆睁,弃剑抬手,双手猛然扣住枪箍,双臂肌肉隆起,试图以自己血肉之躯、全身之力阻挡这一枪的攻势。
双手骨碎筋断!
长枪去势不减,“扑哧”一声径直捅穿他的咽喉,漆黑枪尖透体而过,一滴鲜血摇摇欲坠。
“我说过,你必死无疑,如今可应验否?”
已杀一人,枪势却还未用尽,仍一往无前,直直刺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一息之间。
薛晦心神俱裂,惊呆在原地,浑身僵立无法动弹,眼看枪尖就要将他刺穿,薛厄发出一声怒吼:“阿晦!”而后拼着受了一刀,摆脱莫游中的纠缠,持刀扑来。
纵使他已极快,可那枪身更快!
眼看薛晦就要命丧当场,姚婵身体忽然一晃,一口鲜血骤然喷出。枪尖本已堪堪刺破薛晦喉咙,却忽然泄力,赵铮声的尸身倾倒,带动着枪身向旁一斜,虽在他脖子上留下一条长长的伤口,但到底捡回一条性命。
枪尖轰然戳进地面中,烟尘四起,而后像它突然出现在姚婵手中时那般,又忽然消散不见,只留下无数道贯穿纵深的裂痕,赵铮声的尸体也随之颓然倒地。
薛厄见薛晦脖颈处鲜血弥漫,口中嘶哑作响,抬手将他伤口紧紧压住,无心恋战,纵身逃去,莫游中紧随其后。
一时间,只余火海燃烧的噼啪声。
姚婵眉头紧蹙,一手捂唇,鲜血透过指缝肆意横流,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向后栽倒。然而意料之外的,她未触及到冰冷地面,却栽进一个温暖怀抱中。
姚婵勉力睁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少年精致俊俏的面孔,她无力垂手,喃喃道:“是宴师啊……”
行无咎心里重重一跳,瞳孔骤缩,张口欲言,却见她已经彻底昏厥过去。
第23章 向人间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四面腾升的火龙仿佛能够贯通天地, 整座城池从寂静的夜中活了过来。纷纷苏醒过来的魔众仰望着城主府的方向,那呼啸的烈焰染红了整片天空,暴雪一样的灰烬自空中飘落。
他们明白, 这是战争的前哨, 棘花已提前吹响。这仿佛能燃烧一切的火正是流淌在棘花那遍地黑刺下的无尽炎流。
秋让狠狠地用自己肥硕的身体将门撞开,放声大骂:“白怜霜这个疯女人!直接打到老子家来了!真以为老子怕了你了?!”
他怒气冲冲地走出去, 正碰见疾步而来的易逐。
“地牢里的人不见了?”秋让一怔,“活的不见了,还是死的不见了?”
易逐苦笑一声:都不见了。
秋让脸上的肉抖了一抖, 怒道:“我这城主府成筛子了?怎么谁都能进来转一圈?!”
正说着, 两人从廊下过,远远看见一个瘦条条的人影挂在房梁上, 四肢俱是软软下垂, 衣不蔽体, 露出的肢体上满是手印, 似是死前被人一寸一寸捏碎了全身骨头。
秋让走近, 抬头一望。
尽管这人面目扭曲,满目惊恐,但他还是认了出来,这正是薛晦手下的芳香使, 不由得又骂了一句:“谁啊?!挂这儿吓唬谁呢?!都反了天了,一个个的都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说罢又回头对易逐道:“给他扔火里去, 挂这儿碍老子眼!”
他继续往前走, 嘴里嘀嘀咕咕, 说实话,他有点搞不懂白怜霜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这火看似凶猛,其实杀伤力不大, 主要起个挑衅的作用,但他们两城本就要开战,难道是为了动摇军心?
直至走到薛晦所在之处,看到满地守卫尸体,秋让面皮不自觉地一抽,忽然明白了白怜霜意欲何为。
再一看房内空空如也,显然曾经过一番大战,而待看到赵铮声的尸体后,秋让的脸色是彻底变了。
“白怜霜!疯婆娘!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秋让跳脚怒骂,居然下手这么狠,想法子逼走薛晦还不够,竟然杀了赵铮声!这人是薛厄心腹,又兼忠心耿耿,杀了赵铮声这是明摆着自己不想活了,还要挑拨薛厄和他决裂啊!实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白怜霜忽然打了个喷嚏。
她抚琴的手微微一顿,哀怨道:“唉,估计死胖子这时候正骂我呢。”
幽幽月光从窗外透入,映出她纤弱身影。
白怜霜天生一副弱柳扶风之态,眉尖若蹙,眼含幽怨,秀美面容常带凄楚,身披碧绿纱衣,对月奏琴,正是一副标准的美貌仕女图。
前提是忽略她身旁摇篮里,那具形如干尸的魔婴。
一名女子从门外走入,盈盈下拜:“城主,如您所料,薛厄、薛晦现已离开融流城。”
白怜霜回眸:“走了?走了好啊。免得打起来被秋让作挡箭牌,误伤了他那宝贝弟弟。”
说着,她轻哼一声:“满腹流黑水的死胖子,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说好了单挑,他却想拽薛厄进来一起对付我。那边瞒着薛厄将要开战的消息,这边设计我不知薛晦就在融流城……今晚算是一个小小的警醒,看薛厄还敢不敢随便把他的宝贝弟弟交给死胖子看着。”
来人犹豫了一下,道:“但是今晚出现了一个意外,莫游中出现在了融流城,意图截杀薛厄。”
白怜霜道:“薛厄靠着鸩杀岳望山上位,莫游中不找他麻烦才奇怪。这是他们的恩怨,不关咱们的事。”
“可是,还有一个意外……”那女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赫然正是之前忽然离开商队的曦珈!
白怜霜挑了下眉,怎么这么多意外?
曦珈踟蹰了一下,似乎也觉得难以置信:“赵铮声死了。”
白怜霜一惊:“赵铮声死了?是谁杀了他?!难不成是莫游中?”赵铮声的实力她很清楚,有谁能在秋让的地盘杀了赵铮声?
曦珈道:“是谁尚不清楚,但应该不是他,赵铮声是死于枪下。”
白怜霜脸色变了一变,忽然咬着牙道:“还没查清楚薛晦在融流城的消息是谁放出的吗?”
曦珈缓缓摇头。
白怜霜脸上柔弱的神情已全然不见,取代而之的是一脸寒霜,她咬牙切齿道:“该死的!这是哪个穿肠烂肚的狡诈之徒借姑奶奶的手借刀杀人!还要把锅扣在我的头上!迟早烂了肠子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