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姚婵一向对珠宝首饰并不在意,也看得出这绝非凡品。
“很漂亮,但是……”
话音未落,行无咎将她拽得半蹲下来,将这支他亲手选料、亲手雕琢出来的簪子插入了她的发间。
“姐姐喜欢就好。”
姚婵摸了摸簪子,小声道:“我没有带钱。”
行无咎冲她一笑:“我带了。”
又转向那摊主问道:“多少钱?”
摊主作为行无咎的亲兵,骤然面对了他这张脸,战战兢兢答道:“不要钱。”
姚婵:“……啊?”
行无咎:“啊……”
这是重千华哪里找来的蠢货?
他言笑晏晏地又问了句:“你刚说多少钱?”
这一次,摊主打了个激灵,颤巍巍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一枚金珠。”
待行无咎付了钱后,姚婵立马一把将他抱起,低声道:“赶紧走,这摊主不对劲。”
行无咎被姚婵抱在怀里,有些惬意地眯了眯眼睛,用脸蹭了她一下:“姐姐怎么看出来的?”
姚婵道:“这摊主手上有茧。”
方才他伸手拿钱,虎口处的厚茧一览无遗,必是常年用武之人。
行无咎笑了笑:“原来如此。”
还是他大意了,到底不是真的普通平民。
清风拂面,姚婵身上清冷的香气被风裹挟着,无孔不入地将他包围。行无咎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将头埋进她白玉般的颈窝之中,兴奋得忍不住微微发抖。
姚婵感觉到他的颤栗,柔声问:“怎么了?”
行无咎埋着脸,略有僵硬地道:“我害怕。”
姚婵拍了拍他的背,将他抱得更紧:“别怕,我在这里。”
行无咎低低地“嗯”了一声,环着她的脖子,将自己贴得更近。
我知道你在这里,阿姐,我再也不会让你逃走了,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将你我分开。
我将会终结我的噩梦。
*
姚婵出了城,往深山走,她人生地不熟,行无咎一路为她指引,她越走越远,最后陷入漫无止境的艳色中。
丛丛红枫明艳似山火,将整片天空都映得娇艳灿烂,却又偏偏凝着剔透的冰凌,好似给每一片红枫上都撒了层糖霜。山中挂着一川瀑布,因天寒而半凝不凝,水流似是静止,清透如镜。
最灼热的和最冰冷的,都在此呈现。
“我人生中经历过两次逃亡。”
行无咎缠住姚婵一缕长发,忽然微笑着说道。
“但那是我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
姚婵闻言抿了下唇,心里更加不安,觉得这次同他再会以来,表现得过于无情。
这时,行无咎却又微笑着拍了拍姚婵:“姐姐,就停这里罢。”
姚婵依言停下,她白衣如雪,青丝如墨,站在艳极的红枫之间,却不显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行无咎抬手,指腹状似无意地从她额前拂过,柔柔地摸了下她额心的红痣,在他心里,镜枫城的颜色一向与她最相合,冷浸溶月,又艳如桃李。
姚婵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同他说句道歉。
一码归一码,此前他做错了,也诚恳地道过歉了。而她的心结应由她自己来结,就算她理不清自己的复杂心思,也实在不该将缘由怪罪到他身上,因此她也该说句抱歉。
然而刚刚开口,就被行无咎按住了唇。
行无咎笑眯眯地贴上来,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道:“姐姐永远不必对我致歉,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说罢,他依依不舍地从姚婵怀中跳到地上,仰头看向她。
此时日落月升,朦胧的月光悠悠飘落,更使此间如梦似幻。也使得她更加飘然若仙,仿佛下一秒就要如烟如雾般散去。
姚婵张口欲言:“我……”
却又听行无咎轻轻地嘘了一声:“姐姐,和我走。”
他拉住姚婵的手,带她向那瀑布走去。
然而从瀑布穿过,周身却并未沾染半点水汽,有人用法术将这瀑布凝结在了此刻。里面是个山洞,生长着冰蓝色的巨大植株,垂下洁白的花蕊,发出盈盈光芒。
从内往外看,穿过透明的水幕,一切更加宛若仙境。
“姐姐,你看。”
行无咎将姚婵推到水幕前,与此同时,无数烟花忽然在夜幕绽放,一瞬间亮得如同白昼。
本就明丽的烟火被剔透的水流折射后,光彩更加夺目耀眼,仿佛星光银河都垂下怜爱,汇聚于此,而明月皎皎,高悬于上。烟花燃尽后,却未消散,落下的烟火化作无数闪着微光的花瓣,光雨和花雨一同飘落,整个夜空顷刻间被光海淹没。
想法之浪漫,手笔之豪迈,简直闻所未闻。
姚婵惊讶地睁大眼睛。
身后,行无咎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悠悠响起,他不知何时已恢复了成年后的模样,温热吐息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畔。
“阿姐,今天是我的生日。”
第58章 理还乱 前有狼后有虎,两个男人一台戏……
姚婵讶异回头, 行无咎离她极近,漆黑的眼中映了烟火纷繁的色彩,竟显得异常温柔。
如果是以往, 她可能会避开, 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便放任自己沉溺在了这短暂的一瞬当中。
“你的生日?”
“是啊。”行无咎笑了笑,“这是我和阿姐相遇的日子, 如何不算是我的生日?”
姚婵怔怔地看着他,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许久说不出话来。他的双眸溢满柔情, 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化为绕指柔, 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个心狠之人。
良久, 姚婵才遗憾地道:“可我没有为你准备礼物。”
“我……”行无咎犹豫了一下, 他很少显露这种为难之色, 仿佛难以启齿,需得鼓起勇气才能开口,“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对,姐姐……”
他顿了下, 又连忙改口:“朝荷可以原谅我吗?”
最终还是他退了一步,让这个名字横亘在了他们之间。
姚婵愈发认识到了自己的过分, 心里也愈发低落。
烟火一朵又一朵地落下, 穿过水幕透出五光十色的幻彩, 映在两人身上。
姚婵摇了摇头,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睛,倘若她是一根弹簧, 那么此刻恐怕已被压到最低,她失落万分地道:“我有什么资格……是我……”
行无咎笑了笑,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脸,将手放在她的脑后,五指插入细密发丝,将她低垂的头扶起来,声音低沉而轻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意。
“那么我们重归于好罢,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吗?”
姚婵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行无咎。
恰好烟火接连绽放,落入他漆黑双眸,他的神色温柔至极。这一刻,被压抑已久的情绪忽然反弹,巨大的喜悦将她淹没。
行无咎双眸一亮,骤然将姚婵揽入怀中,用下颚轻轻蹭着她的鬓角,轻声问道:“朝荷,你可开心?”
姚婵只觉得心里日久以来的负累忽然一空,浑身上下轻松无比,只想放任自己沉溺此刻。
此前她从未意识到,原来在他们冷战的这段时日里,她每时每刻都揪心至此,以至于忽然重修旧好,内心竟然喜不自胜。
她点点头,雀跃地道:“开心。”
其实不必她说,行无咎也感受得到她一瞬间踊跃而出的喜悦。
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姚婵的长发,唇角噙着和煦的微笑,双眸却晦暗无比。行无咎微低下头,柔声道:“那么作为给我庆生的礼物,朝荷能否告知我你的生辰?”
姚婵犹豫了一下,她的生辰真的很难解释,世界观不同,根本没法吐露。
行无咎耐心地等待着,漆黑双眸幽暗深冷,再开口时声音里便难掩低落:“当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
刚刚重归于好,姚婵不愿再起嫌隙,顾不上解释之事,她连忙道:“我的生辰是乾元年九月九日巳时一刻。”
在姚婵看不见的背后,行无咎双眸兴奋地睁大,瞳孔都有些颤抖,放在她脑后的手猛然收紧,虽然已亢奋至此,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低柔:“是吗?似乎没听说过乾元这个年份,朝荷没有再骗我罢?”
姚婵摇了摇头:“不会,再也不会骗你了。”
“再也不会……”行无咎低笑一声,似有若无地在她额角落下一吻,语气莫名,“我相信你。”
姚婵却忽然推开他,正色道:“那你也不要骗我,你是不是修行根本没有出岔子?”
她一脸严肃,唇紧抿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行无咎笑了笑,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我就知道骗不过你。”
听他这样讲,姚婵神色反而缓和下来:“你骗我一次,我也瞒了你,我们算扯平了。”
行无咎面色不变,心里却想,谁要和你扯平?你我之间永远都不会有扯平这一事。但他嘴上还是从善如流地道:“好,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