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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尔_发电姬【完结】(171)

  陆挚重新拿茶盖,用茶盖撇开浮沫,又问:“今年新增多少耕地,夏收多少稻谷,缴税后留有多少?”

  于管事一看朱县令绷着脸,就知道完。

  果然,朱县令一开始还能答几个,后面竟然一问三不知。

  场上陷入沉重的凝滞,谁都不敢大喘气。

  王文青难免惊怒,明知要来见上峰,朱四居然没有任何准备。

  他悄悄看陆挚,却愈发看不出什么。

  于管事朝他送去求救的眼神,王文青心一横,假装没看到,只顾吃茶。

  下一刻,只见陆挚似笑非笑,道:“农桑水利,断案刑狱,官吏调遣,朱大人皆不擅长。”

  “想来,是擅长梦游。”

  好一个“梦游”,王文青只觉这词用得极妙。

  当然,他不敢笑。

  朱县令一张脸青了又紫。

  于管事不指望王文青了,说:“陆大人息怒,圣人言以和为贵,我家大人以后一定改,还盼大人海涵。”

  陆挚目中冷意更盛:“你既知和为贵,便也知后一句是‘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于管事:“……”他不知道啊。

  再一琢磨,那话的意思就是不能“为和而和”。

  陆挚不打算轻轻揭过此事。

  打从他们进酒楼隔间,形势就把控在他手里,按着他的心意推进。

  于管事自是察觉,频频擦汗,毕竟以朱县令的脾气不定会发火。

  却没想到,朱县令一声不敢吭。

  于管事本应维护朱县令,此时见他这样,竟有种不能告知旁人的暗爽,这位爷也有今天!

  陆挚又说:“今日情况,我会如实禀报朝廷。”

  朱县令低头:“下官知错。”

  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陆挚又说:“朝廷旨令下来前,你还是和江县县令,今日起,不得懈怠。”

  朱县令:“是。”

  于管事想,禀报到朝廷,如何运作,是朱家的事。

  两人今日见了面,朱县令在和江县就好一点了。

  总算没白挨训。

  朱县令虽没发火,还是拉着一张脸,于管事替他说:“朱大人来日定恪尽职守,不负陆大人教诲。”

  陆挚说:“快而立之年的人,若还得家中长辈、妻子为他筹谋,我不看好。”

  这话,陆挚可没给半点面子,朱县令一时哑口无言。

  王文青也险些被茶呛到。

  那于管事却想,可不是么,他一把老骨头了,还得折腾一趟!

  撂下这句,陆挚起身离去,王文青赶紧跟上陆挚步伐。

  出门后,陆挚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

  忽的,陆挚道:“今晚吃烤饼和芥菜?”

  王文青:“好好好。”

  见他点头哈腰,陆挚以为他故意,无言片刻。

  王文青回过神,刚刚受训的又不是自己,他怎么还代入了。

  他尴尬笑道:“这是被你震慑了。”

  陆挚从鼻间笑了下。

  他没觉得自己发威,云芹不在,他发威完又没人可以讲。

  他又说:“你虽是在户部,但可以不淌这浑水的。”

  王文青无奈:“为家中的事。”

  想到他妻子是侯府旁支庶女,与朱家多少有关联,陆挚便没继续说。

  王文青见陆挚没往陆府走,便问:“咱在哪里吃。”

  陆挚:“不想回去,在外面吃吧。”

  王文青不习惯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你说不想回家。”

  陆挚神色淡淡,抬眼看向南方。

  云芹和陆蔗就在南方。

  这就是他不想回去的缘故。

  王文青:“……”怎么这么多年了,他还躲不过这一遭啊。

  ……

  另一边,朱县令一回府,就摔摔打打。

  于管事叫婢子:“愣着干嘛,快去请你们娘子来。”

  婢女来叫陆停鹤时,陆停鹤刚读完家里送来的信。

  她扶着额头靠在引枕上,眼圈泛红。

  信里,母亲又是再三强调,只要她一直去见云芹,就有转圜的机会。

  至于她去信里问的大哥二哥近况,母亲没说。

  可她不说,陆停鹤也想象得到,他们不必像她几次三番奔波,一样过得极好。

  陆停鹤想起云芹说的话。

  云芹都知道自己有自尊,家里呢?难道在家里看来,她没有自尊的吗?

  她兀自抑着情绪,一个婢子来请她:“娘子,于管事找。”

  陆停鹤再问两句,原来朱县令在发火,于管事找她,是给爷出气。

  她长吸一口气,起身前去。

  见到她,朱县令果然怒气更甚,道:“你来杭州做什么,又帮不上忙。”

  她说:“当初我说了……”

  朱县令继续砸:“若不是你和你家,我能这么倒霉被陆挚抓到?”

  一块碎片迸到她鞋旁,它棱角分明,光泽尖锐到刺眼。

  陆停鹤从没砸过东西,却不知是什么感觉。

  她蓦地咬住牙根,拿起博古架上一个瓷瓶,砸到地上,“嘭”的瓷瓶碎了一地。

  朱县令怔忪:“你疯了?”

  陆停鹤不答,又抱起一只汝窑瓶,狠狠砸到地上。

  紧接着,她一口气摔了七八样东西,耳畔只剩下一声又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等她终于停下,满屋子碎片换来满屋子宁静。

  丈夫不砸了,仆役、婢子、于管事聚在门口,外面阳光盛,他们的眼神隐在灰暗里。

  但无人敢上前。

  陆停鹤一笑,原来,发疯这般简单。

  ……

  碧天如洗,日光金灿灿落在树梢,绿叶被照得泛金。

  亭子里,云芹触触树梢,指尖发热,陆蔗也跟着去摸树叶。

  这是她们到墉州的第三天。

  越往南,到了十一月末,也没有半点下雪的迹象。

  白湖珠和林道雪握着一片织锦,你来我往,激烈讨论着。

  这织锦出自墉州织工刘娘子之手,恍若流金精美,白湖珠想用在织坊,林道雪却认为不实在。

  这是人家吃饭的手艺,不会轻易教授旁人。

  见白湖珠难以割舍,云芹笑道:“不若问问刘娘子,可愿意去杭州。”

  这是个好办法。

  就是安土重迁,若非必要,没人愿意跋山涉水,离开故乡。

  白湖珠和林道雪犹豫:“真那么好请就好了。”

  云芹:“我去问。”

  这一问,刘娘子踯躅一天,给了答复:“夫人,我愿意去杭州。”

  白湖珠和林道雪都惊讶,再一问,原来刘娘子也有自己的考量,她有好手艺,却没有好的徒弟。

  到杭州,她可以施展这身本事,而且两地是七八日的水路,快一点只要五日,不怕离太远。

  再说,刘娘子道:“想到织的衣裳是云夫人穿,就觉得值当了。”

  白湖珠:“那确实。”

  云芹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一旁,陆蔗只觉娘亲闪闪发光,又有点紧张,倒是更黏云芹。

  此行她们出发时是七人,回去却是九人,多了两位织娘,都要去锦绣织坊。

  可以说,收获颇丰。

  临要离开墉州,云芹带陆蔗到街上看看。

  此地吃的偏甜口,和建州有点像,却不完全一样,云芹在路边买了一袋糖炒板栗。

  板栗冒着热气,板栗肉又糯又绵又甜,陆蔗想拿,被烫得直捏自己耳垂。

  云芹好笑,给她剥了两个。

  陆蔗一边嚼着,道:“娘亲都不怕烫的。”

  云芹得意:“我手皮粗,你手皮嫩。”

  陆蔗摸摸云芹的手指,说:“我也想粗一点。”

  云芹:“好。以后要是去淮州,我带你去上山玩。”

  陆蔗:“好玩吗?”

  云芹脸不红心不跳,道:“玩过的都说好。”

  陆蔗期待起来。

  她们又买了好几样,一条街吃到底,一大一小无声打嗝。

  云芹想到明天就坐船回去,若是顺利,五天就能到了,但要是不顺利,就得十多天。

  她道:“给陆挚带些吃的。”

  陆蔗:“好呀。我有点想爹爹了。”

  云芹想,她也是,不知陆挚在家如何。

  最后,她们挑了一样杭州没见过的油饼,包在纸里,焦甜香味屡屡散溢。

  天气晴好,还是冷的,短时间不怕放坏。

  夜里,房中亮着一盏灯,云芹展开纸,方要记账,忽的忘了“賒”字如何写,越写越不对劲。

  她靠到椅子上。

  要是陆挚在身旁,她就能直接问了。

  终于,十一月二十八,码头上停靠一艘船。

  风很大,一行人穿戴披风,告别当地认识的娘子,她们手扶着手,一边笑说一边登船。

  风鼓满船帆,船驶离堤岸。

  云芹看看行李里那包油饼,它凉了再热,没有刚买的时候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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