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芹拉了下陆挚,小声道:“那我们先走啦?”
陆挚道:“好。”
当是时,云芹指挥那群小鸭子,大家一起嘎嘎离开。
而老先生观陆挚样貌,果然一表人才,风姿卓荦,抚须点头,心下已满意三分。
进了何家大门,正堂大门敞着,老先生点评堂内挂在正中的,一副写着“笃实好学”的字。
他又说:“前阵子新年,我在书局,收了一副桃符。”
“回头我把桃符借给你们,你们要走科举的,可得好好学着那字,看着就叫人心中开阔,颇觉盛世清明。”
何宗远赶紧低头:“是,是,多谢先生。”
陆挚亦点头称是。
然而,他没怎么仔细听,心早已破窗而出,飞去了阳溪村似的。
也是奇了,便是他幼年时候,硬背四书五经,都不曾这样走神。
等到热茶上来,老先生询问功课,陆挚自忖不可无礼,这才彻底收心,一一回应。
老先生兴致来了,问到今年的会试题。
本朝会试在二月上旬考完,二月末放榜,会元是颍州学子,等到四月,就是殿试了。
老先生想试试陆挚是否关心科举,而陆挚身在乡野之地,眼界却愈发开阔,自是信手拈来。
他二人谈起科举,何大舅何宗远全然插不进话,紧张得频频冒汗。
末了,老先生见陆挚果然学识深厚,当即道了目的:“州学群英荟萃,拾玦,你可不能虚度光阴啊!”
陆挚起身作揖:“谢先生抬爱,只是学生亦需经营生计,就在延雅书院教书育人,同时,也向内自省,时常温故知新。”
这是委婉拒绝了。
老先生惋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没办法强迫他不事生产。
他最后说:“哪日你要来州学,尽管来,学里一直给你留了个位置。”
陆挚再次言谢。
何大舅和何宗远在一旁心里直滴血,这叫什么事,何宗远要进州学,是削尖了脑袋,挤破头进的。
然而,人家上门请陆挚去州学,他还轻飘飘的,说不去就不去。
何大舅赶紧说:“老先生,那宗远……”
老先生:“哦对,”他捋捋胡子,说,“既然那件事已经过去,再过一月,宗远可回州学读书。”
何宗远连书册都没呈上,和何大舅千恩万谢,又是一阵客套话。
待送走老先生,面对陆挚,何宗远很是尴尬。
他心知自己沾了人家的光,要不是陆挚,老先生也不会来这地儿,心中意味难言,他对陆挚道:“表弟,幸亏你。”
陆挚:“表兄客气。”
他抬眸看了眼天色,神色淡淡。
她们该是玩得很开心了。
另一边,韩银珠得知何宗远能回州学,心思又活络起来,却是叫何老太弹压住。
何老太说:“如今你娘家为宗远出了百两,又出了好多力气,好不容易叫宗远重进州学,你也省着点,别想去县里了。”
韩银珠忍着不甘心,答应下来。
邓巧君听说这事,心里也不大顺,总是叫何宗远又得了好处,只是不知道何善宝又死去哪吃酒了。
她抚摸肚皮,最迟下个月就要生了,便也先把这些琐事摒除脑中,专心养胎。
…
阳溪村一座山上,小孩们扛着锄头斧头,勤勤恳恳开荒。
到下午,终于翻好了一片地。
她们一个个累得够呛,云芹给一人分一个水囊,再两个软和可口的馒头。
她们赶紧咕咚咕咚大口喝水,大口吃馒头。
何小灵吃着吃着,怀疑起来:“我们上山,不是为了摘野花,装进香囊的吗?”
云芹:“花不好找,一边干活,就可以找到花了。”
这下,大家又都信了。
何桂娥说:“婶娘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准没错的。”
知知心说,上山不就是该干这些的嘛。
只是,虽然很累,但草叶混合泥土的芳香,充斥着鼻腔,看着自己开出的土地,心情总是愉悦的。
正好,云广汉布置好陷阱,回来检查,他和女儿站在一处,打量翻好的土地。
云广汉小声赞叹:“厉害啊,一下子把困扰我这么久的杂草都除了。”
云芹:“哈哈,明年还来。”
小孩精力充足,就是好用。
云芹还带了一些老太太花圃的种子,这片土地,除了种花,还可以种蚕豆、丝瓜等。
她和父亲说着怎么种,只看不远处,有一道身影。
云芹定睛一看,险些认不出来,那人是王婆。
只是去年这时候,她还胖乎乎的,此时瘦了许多,眼窝也干瘪下去。
她招呼:“王婶婶。”
王婆也认出云芹:“云家大姑娘。”
她打量着,见云芹既精神,又俊俏,她真心笑了笑:“在何家,可还好?”
云芹也笑着回:“都好的。”
云广汉说:“你老怎么上山了?要什么兔肉鹿肉,同木花说一下,我打了送去你家就是,这般跑一趟,累得很。”
王婆拿出个手帕,说:“方才我在路上,捡到个手帕,不知是哪个孩子掉的。”
听到这对话,大家都检查自己物品。
何小灵摸摸周身:“哎呀,那是我的手帕!”
王婆一顿,有些激动,连忙问:“好孩子,你这手帕打哪来的?”
作者有话说:云·黑心大鸭子·芹:首先骗她们出来玩,然后干活[好的](bushi)
第44章 我来做。
王婆问话, 何小灵愣了愣:“我娘绣的……”
王婆喃喃:“这样啊。”
她嘴角抽动,似有什么要说,看着一圈女孩儿们懵懂的神情,终究咽下。
如此一来, 云芹接过手帕, 还给何小灵, 云广汉就说:“王婆子, 同我到山脚下吃杯茶吧。”
王婆:“好。”
…
这一插曲, 似乎便这般过了。
晚些时候,知知累得睡着了,云芹背着她,赶着一群姑娘们下山。
知知双手揽着云芹脖颈, 一只手上抓着一把野花。
野花里是几朵野菊花,莳萝, 紫金草等,点缀绿叶, 香味清冷柔和,随着云芹走动,花瓣叶子在她脸颊轻轻扫着。
云芹鼓鼓脸颊, 脸颊还是痒,偏偏分不出手挠, 就低头,叫何桂娥帮自己挠挠。
何小灵:“我也要挠!”
一群小孩叫着要帮云芹挠脸。
云芹直起身:“挠一次,五个铜钱。”
小孩们:“啊, 我们本来就没钱啊!”
云芹:“有啊,我等等分五个铜钱给你们。”
何桂娥:“什么!”
云芹也不多解释,只是一笑:“你们不知道吗, 今天出来玩,一人有五个钱。”
五个钱可以买一个大烤饼,对小孩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她们欢呼雀跃:“太好了,还有钱!”
这下,也不争着挠云芹了,几人还想着真好,跟着婶娘出来玩,摘了野花,还有五个钱拿,下次还来。
倒是不记得前面犁地的艰苦,更想不到,这五个钱是她们的劳作钱。
一群人说说笑笑,回到山脚下,不远处就是云家了。
云谷站在院子门口,瞥见云芹,招招手:“大姐,娘找你有事!”
见状,何桂娥牵着妹妹们的手,回长林村。
云芹回云家,先放知知去睡,她把野花拿下来,找了个被子盖好妹妹肚子,知知忽的挣扎了一下,嘟囔:“不准挠我大姐……”
云芹笑了,拍抚她:“睡吧。”
等知知睡熟了,云芹侧耳听,家中客厅的茅屋,传来低低哭泣声。
她慢慢走到门口,望进去,王婆握着文木花双手,埋着脑袋,将头抵在她手上,眼泪一滴滴地,砸在文木花膝盖上。
文木花有所动,眼眶也泛红,见云芹来了,她摇摇头,示意云芹别出声。
好一会儿,王婆平复情绪:“一把年纪了,我真是丢人。”
文木花:“千万别这么说。”
都是有孩子的人,谁忍心看到这种事。
若这种事,放在云芹、云谷或者知知身上……文木花想,会恨不得和秦玥以命换命。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那是秦家,在这方圆百里,如此霸道横行,谁敢以卵击石。
王婆这时也发现了云芹,她擦擦泪,问云芹:“方才那小娃儿说,帕子是她娘绣的,她娘可是?”
云芹:“她娘是我家表嫂子,不久前,才把许多新绣样,全卖去县里的秦家。”
王婆恍然:“原是这样。”
她又道明自己为何看到帕子,会那么激动:当时,秦玥几人逼王七跳河时,他也落下一条手帕。
那手帕被逃走的几个小孩,捡回来了。
王婆前面告官,就拿着那条手帕和状纸,去告秦家秦玥,以及帮凶刘家、林家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