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宾客:“好好,早就听说那酒好了。”
“喝啊!”
“谷子也来喝!”
果然,这酒后劲很大,大家吃了一杯,心知自己不行,过过嘴瘾就得了,都不喝了,却去灌云谷。
云谷:“我不太会啊。”
“你今天大喜,肯定要喝!”
陆挚暗忖不好,小舅子要是也醉了,坏了今晚的洞房,岳母大人估计要生气。
这可使不得。
他小声同云芹说了,云芹愣了愣,想到文木花生气的样子,也有点担心,小声:“换掉酒。”
陆挚应了,云芹给他打掩护,指点厨房里东西的位置。
好在云家小,走动方便,陆挚去厨房回来后,拿一个一样的坛子,里头是清水。
正好,云谷吃下一小杯,被辣得嗷嗷叫,众人大笑。
趁这个机会,那桑落酒,也被云芹拿回,陆挚趁机把酒水换了。
两人动作行云流水,竟没谁察觉这酒被换了。
下一刻,众人继续倒酒:“来,谷子吃!”
云谷本不愿意再喝,但他今日成亲,由不得他。
他勉强再吃一杯,下一刻他眉头一动,大喜,这是白水啊!
他立刻提起酒坛子,吨吨喝下去,水浇得他前襟全是,他还和喝酒一般,“啊”了一声:“吃完了!”
众人鼓掌:“老云啊,你儿子海量!”
云广汉:“别夸别夸,这小子指定要醉。”
云谷便说:“我醉了,各位行行好,我去歇息了。”
但他不得陆挚精髓,装得半分不像,又被扣下来,今晚不到戌时,这成亲宴没那么容易散了。
陆挚笑了笑,他袖子里还藏着酒,就又瞅个机会,去厨房放坛子。
酒还有三分满,云广汉本意全分掉,若得知剩下这么多,难免扫他的兴,但倒掉这桑落酒,又可惜。
他想了想,提起酒坛,仰头,喉结轻动。
今日他一身白衣,清冽的酒水,沿他下颌,滴落到衣襟上,隐隐几分落拓不羁的意味。
云芹在厨房外看到这一幕,想云谷刚刚狂放地吃酒,可能以为自己就是这样子,其实差远了。
她兀自欣赏了会儿。
等陆挚放下酒坛,打水洗手擦嘴,她突的反应过来——不是说,这酒很容易醉人么。
她就又想起某日,何玉娘说陆挚很会喝酒……原来是这样。
他也太会装了。
不多时,陆挚从厨房出来,就看不远处,云芹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一笑,他心内便泛着暖意,也笑了起来,问:“怎么了?”
云芹摇头:“没什么。”
他酒量好,却瞒着她,但她力气大,也也瞒着他。
就是以后他要是“醉”了,她可得仔细点。
…
这一日热闹后,何家又嫁了个姑娘。
夜里,何桂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想起白天,何月娥出嫁前,和她说的闺房话:
“桂娥,你我虽差了辈分,但年龄近,名字也近,我从来把你当妹妹,小灵她们,我自不必担心,可你要怎么办呢?”
月娥话没说错,何桂娥第一次来月事,还是请教的她。
她们情同姐妹,她自然为她担心。
何桂娥说:“小姑姑,我有一个想头,但我说了,怕是家里没人同意。”
她把想法告诉何月娥,叫月娥一愣。
何桂娥苦笑:“你也觉得不能吧,所以我根本不敢提……”
月娥却握着她的手,说:“去试试吧。”
“当日谁能想到,我这门婚事能成,可不都是‘试试’。而我敢去试,也是因为那回,你不想去县里,主动找祖母留下。”
迷迷糊糊中,何桂娥蓦地睁开眼睛,天色已经亮了。
她也要去试试了。
夏天何老太和春婆婆起得会早许多,两位老人家已经洗漱好,何老太叫春婆婆去带何玉娘来吃饭。
何桂娥就去拿饭,直到这时,还和往常一样。
春婆婆回来时,不止何玉娘来了,云芹也来了。
昨日她从娘家回来,文木花做了一件绛紫色团纹上衫,送给何老太的。
她今日把衣服带来, 何老太当即换上,春婆婆夸个不停:“亲家的针线,当真好,这衣服真合身,不过没有老太太的尺寸,怎么做的?”
云芹笑说:“我估的。”
春婆婆:“你用眼睛估的?那你看看我怎么样?”
云芹环绕春婆婆走了一圈,报了几尺衣裳,也是准的,春婆婆笑说:“从前也不知道你眼睛会量尺寸呢。”
云芹:“可能我不太会针线,所以大家不知我会这个。”
春婆婆:“……”那可能不是“不太会”。
总之,何老太也很满意,只是话都叫春婆婆说了,她就说:“既然都来了,也来吃点东西吧。”
云芹:“好。”她虽然已经和陆挚吃过早饭,还是能吃得下的。
何桂娥去拿了一副碗筷,给云芹。
热腾腾的香气里,云芹夹起一个小鲜肉包子,吹吹热气,咬一口,感受油润的汁水,充斥嘴中。
等饭桌吃得差不多,春婆婆带何玉娘去洗脸洗手,突然,何桂娥站了起来。
云芹和何老太同时看向她。
何桂娥两颊通红,一鼓作气,说:“之前,曾祖母问过我以后怎么办,我一直不敢说。”
她对云芹说:“婶娘,我也想去盛京。”
何老太一惊,她看向云芹,云芹捧着一盏茶,也有点惊讶,茶都忘了喝。
不等桌上两位长辈反应,何桂娥走到云芹跟前,从手里拿出一小吊钱。
上一次,她给云芹钱,还是两个半的铜板。
后来何老太要求下,邓巧君使唤人做事,就肯给钱了,她偶尔也去厨房帮忙,慢慢地,攒下两百文。
此时,每一枚钱,她都仔细擦得锃亮。
她红着眼眶,说:“婶娘,我能陪着姑祖母、做饭洗衣服、砍柴烧火打水绣花缝衣裳吃得了苦。”
“婶娘,我什么都会。若怕我吃太多,我一顿只要一个馒头就好,若在外面,实在不行,我也甘愿叫婶娘卖了,贴补用度。”
至少,叫云芹卖了,她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她的头越来越低,眼泪一滴滴落下地上,声音越来越低:“求婶娘,带我走……”
说着,她膝盖一弯。
就要跪下去的时候,云芹起身,扶住她。
她手很稳,何桂娥就怎么也跪不下去,她根本不敢看云芹,只觉自己让云芹为难了。
她忍着哽咽,说:“我,我刚刚是乱说……”
云芹双手将她“拎”了起来,让她站好。
何桂娥不由抬眼。
云芹眼底带着笑意,轻声复述:“你能做饭洗衣服、砍柴烧火……”后面忘了。
她话语停了停,用袖子,给何桂娥擦擦脸颊的眼泪。
她说:“所以,你不用跪。”
何桂娥眼泪流得更汹涌。
何老太也叹了口气,让侄女儿跟婶娘表叔离开,别说家里,整个长林村,也没出过这种例子。
从前,何桂娥分明是最懦弱的姑娘,这个主意却太大胆。
转瞬间,她也明白,是自己让何桂娥考虑的,这是何桂娥唯一的机会。
何家嫁孙女,她没能耐插手,况且嫁曾孙女。
何老太说:“是,玉娘是得多个人陪着好,免得出什么意外,也是我疏忽了。”
“云芹,这孩子能跟你们一道去吗?”
云芹扶着何桂娥坐下,道:“离了家,多了个人帮我,我也轻松,是好事。”
何桂娥又想哭了。
何老太心头一松,说:“我再贴你十两银子。”
云芹掰着手指,算起数。
何老太:“做什么呢?”
云芹笑道:“算算家里还有多少个女孩,一个女孩就十两,我得多带几个。”
何桂娥愣了愣,忍不住破涕。
何老太也笑,心中多少的顾虑,也化为乌有,她算是明白了,云芹就是这般,举重若轻。
于是这事,先这般定下。
……
何善宝蹲在家门口,他已经几个月没吃酒了。
一开始,他怕自己生不出孩子,不敢吃酒,时间一久,就又念起酒的滋味来。
他和林伍那群人有往来,那群人有酒,他却也没得喝,因为邓大就跟着他,他既为自己有个“长随”而开心,又恼邓大是专门盯着他的。
但凡他敢吃酒,邓大那张大嘴巴,就敢把他不能生的事,嚷得到处都知,他也别和兄弟们混了。
朋友聚会不能吃酒,那房内的钱,也都叫邓巧君攥得死死的,他就去问父母要钱,可向来任他予取予求的父母,却不肯答应了。
何二舅比他还急,仿佛何善宝喝一口酒,就是断他命根子。
总之,何善宝叫“戒酒”折磨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