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哥儿听了,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娘您猜得八九不离十,二舅喊我回来的时候,我瞧他那眼神,似要杀人一样,实在是叫人害怕。”当然,他并不害怕。
当时甚至那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叫那些州府来的人有去无回。
反正都是烂心烂肝的人,在他看来和当初那些解差也没个什么两样了。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的学生被他们虐待也就算了,可以说可能是这学生调皮实在不听话。
可总不能个个皆是如此吧?
谢明珠听他这肯定的口气,更是担心,“那不成,他倒是图了一时痛快,可回头不是给陈县令他们添麻烦么?”
“可我拦住杨大舅他们了。”宴哥儿不解,到底还是个孩子,虽聪明,但仍旧是将事情想得简单了些。
“拦住有什么用?州府要追究,他们是不敢找你二舅的麻烦,那衙门和这几家呢?”还不知要怎么拿捏人。
随着在县里待的时间越来越近,谢明珠对于那四个家族的了解也越来越多,他们过得可没大家所想的那样鲜光体面。
不过是给州府那边的主家打工的可怜佃户罢了。
明明打渔收获那么好,可大部份人根本都吃不饱,还要管主家那边借贷,还不上的,女儿年纪大了,那头就直接领去了。
领去了,自是不可能给什么好日子,只怕都是往那见不得人的地方送。
谢明珠越想越急,“你快些跑回去一趟,若是那些人还活着,可千万要拦住你二舅,叫他莫要取人性命。至于要给孩子们讨回公道,有的是其他的法子。”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们了,还不如钝刀子割肉吃,等自个儿吃肥了,对方也死了。
那时候即便怕对方报复自己也有了二两肉。
宴哥儿见她如此着急,虽觉得也是杀了才叫人心里爽快,那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可娘既说了,他也只好再跑一趟。
没想到这时候谢明珠追了上去,“算了,你三言两语的,未必能劝住,我和你一起去。”一面又朝担心不已的沙若叮嘱道:“劳烦婶子帮我看着孩子们,我若是回来得晚,你只管叫她们早些休息。”
说罢,只和宴哥儿朝着书院这边跑。
书院里头,那几个趾高气扬,想来看看这穷乡僻壤里,到底谁如此大胆,害得他们白白损失率一大笔收入的几人。
这才进院子,那个为首的拿着马鞭,瞧见了莫叶风沙四家的孩子,嘴角顿时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一面活动起手脚,就大步朝他们走了去。
几个孩子吓得连忙朝楼梯上退,个个满脸的惊慌失措,好些还两腿发颤,似要站不稳,随时可能从楼梯上滚下来。
那州府来的几人瞧见了,顿时像是看到了什么取乐的玩意一样,捧腹哈哈笑起来了。
那个拿着马鞭的更是一脸的兴奋,“瞧这些小东西这可怜样子,一会儿还不知要叫得怎么惨呢!”
可是他话音才落,只觉得眼前一抹白色闪过,随后只觉得自己手腕处传来一阵发凉发痒,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得身后两人惊恐地大叫起来。
有个人甚至还指着地上某一处大喊,“国财,你的手!”
这个被称着国财的男人闻言,目光随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地面有半截手,正是从手腕齐齐截断,那而手里还捏着一根熟悉的马鞭。
他正想问这马鞭怎和自己手里的一样,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时满脸恐惧,难以置信地低头朝着自己那发凉发痒的手腕看去。
果不其然,就看到了血淋淋的手腕。
至于手掌,已不知何处去了!
所以地上那只拿着和自己马鞭一样的手,是自己的!
他‘啊’地大叫了一声,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两眼一翻,竟然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卫无歇动作慢,还在课堂里收拾,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直至听到这不合时宜的陌生惨叫声,跑出来一看,只见沙地上已是血淋淋一片,地上倒了一个,另外两个则浑身发抖。
如今他们的样子,像是复制了楼梯上被他们吓着的学生们的模样。
“二哥,这是……”卫无歇虽然不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作为亲弟弟,肯定不是先质疑二哥为何动手杀人,而是担忧这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自己要怎么揽到身上,才不会连累二哥。
“是州府书院的人。”卫无谨淡淡地说着,一面朝楼梯上被吓住堵在那里的学生们看过去,厉声开口,“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挨打了就要反抗,他们和你们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血肉之躯。”
又问,“现在,你们还怕么?”
这三人,对于风东临等人来说,就如同噩梦一般。
甚至只要见到他们,身体就会做出本能的恐惧反应。
这些人在他们眼里,是不可逾越的刀山火海,隐忍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但没想到原来这些人,也不是不死之身,在卫二先生的眼里,他们就是土鸡瓦狗一般,没有那么叫人恐惧。
一时也是隐隐有些动容,有人想试着上去,一报此前仇恨。
可同样的,卫家兄弟的话,也让那两个被吓住的人反应过来,大声叫嚣起来,“竖子,你们敢对我们动手,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知道我们书院的背后是谁么?”
果然,此话一出,刚在卫无谨话下升起些勇气的风东临等人,又害怕起来了。
他们当然知道,也正是知道,才没有办法反抗。
不管是他们还是自己的父母,都没有办法去反抗。
然这叫嚣在卫无谨的面前并不起任何作用,反而只会让卫无谨下定决心杀了他们。
不过直接杀了也未免便宜了他们,他想着倒不如死前,让这三人也好好感受一下曾经他们带给自己这些学生的恐惧。
所以听到这话后,只露出了个冷冷的笑容。
那两人莫名地觉得背脊骨发寒。
很快,他们两连带着那个被砍断了手的国财,都叫卫无谨困得结结实实的,挂在了楼边的老榕树上。
卫无歇连忙递上自己的匕首,“二哥,你那剑孩子们未必都能拿得动,这个顺手些。”在看到二哥没有直接一剑抹了这三人脖子的时候,卫无歇就猜到了二哥想做什么。
果然是二哥一贯的风格。
果然,卫无谨接过了他的匕首,随后走向那些学生,“谁先来?不会也不要紧,以前他们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就怎么对他们,死了不要紧,万事有先生我在。”
这自信的语气,到底是让人心动,一个叶家的孩子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卫二先生,我来。”哪怕现在已经回来了,可是他夜里闭上眼睛,梦里还是这些人在折磨自己。
无故辱骂已是最轻的了,殴打也不过尔尔。
最让他日夜痛苦的是,他们逼迫自己舔舐茅房里的……
可他不能让爹娘知道,他们那么辛苦,一年十二个月,他们就要出海十二次,辛苦用命换来的鱼获,只能得二分利,余下的都要送到州府的主家。
而这二分利,他们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要送自己去州府读书,就是不想让自己继续重复他们的命运。
他在州府的书院生不如死,可这是爹娘拿命换来的希望,他只能忍……想忍到有朝一日,这些人觉得无聊了,也许就放过自己。
此刻他从卫无谨手里接过那匕首,颤颤巍巍上前去。
然而正要动手之际,就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住手!”
叶仕远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扭头看过去,便认了出来,是萧云宴那个仙女一样的娘。心里疑惑,她为何要阻拦自己?又凭什么阻拦?心里不觉涌出一抹委屈和怨恨。
她不曾经自己之苦,凭何要让自己善良?
谁知道这时候跑得气虚喘喘,两颊通红的谢明珠扶着一旁的树杆就说,“避开要害,别一下给弄死了。”
她一看到卫无谨将人拴在这里,没直接弄死,估摸就是想让学生们也出出气。
方松了口一口气,庆幸他没直接一剑杀了,不然自己只怕这会儿来,只能看到几具尸体。
宴哥儿追来,刚好听到他娘这话,也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嘛,娘不是那种妇人之仁的软弱性子,被欺负了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她不让二舅弄死这些畜牲,肯定是有其他缘由的。
而这叶仕远也傻了眼,一时竟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哪里晓得这会儿风东临上前,一把从他手里将匕首拿了过去,“我先来。”他受辱不如那叶仕远严重,但一样叫他彻夜难眠,连梦里都觉得自己在被欺辱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