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掌柜早前也不知道更多的细节,只是依照他对那些老爷们的了解,哪里可能只是让广茂县的年轻一辈们不读书而已,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手段压制。
如今见了城中这光景,也才猜到。
也颇为震撼,更因这些上位者的狠戾而心惊担颤,生怕自己哪一日也步了这样的后尘。
而柳颂凌曾经哪怕身份尊贵,任性了一些,但也没有将人命如草芥来看待,所以听到这话的时候,一时也被吓住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本来才怀孕的她,更没了胃口吃饭,又无精打采地躺到床上去。
她年前跟着这和气钱庄的二当家一起去了州府,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运气好,木雍妻妾外室无数,却没有一个孩子,自己才跟了他短短时间,便有了喜。
只是她见识过了那一屋子女人的厉害,要是一直待在州府,孩子未必能保得住,故而求了木雍,让她回广茂县来养胎。
木雍很显然也知道女人的妒忌心到底有多可怕,何况他中年无子,虽不知柳颂凌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但也十分期待。
所以立即就派人将她送回广茂县。
也正是她肚子里有了木雍的血脉,所以这边的上至钱庄掌柜,下到丫鬟奴仆,对她都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怠慢。
二老爷的女人是数不胜数,可二老爷的子嗣却只有眼下柳颂凌肚子里这一个,指不定就是将来他们的主子,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伺候着。
所以只要不是太过于为难的事,他们都乐得帮柳颂凌办,算是提前结一份善缘。
因此她要马,即便掌柜的知道是何用途,也没多过问。
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如今谢明珠来寻,也没阻拦,还给请了进来。
正因这消息心烦意乱的柳颂凌得知谢明珠来访,虽也猜到了她必然是有事来寻,但想到能见着她,心里也顺畅了不少,忙叫丫鬟伺候起身。
只是丫鬟正给梳着头,她便没了耐性,“直接请来吧,她算是我一个姐姐,也非外人。”
如此,原本在花厅等着的谢明珠,被请来房间里。
见她这状态,以及待遇,一下就猜到了缘由。
毕竟谢明珠这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已经亲眼见证了两个孕妇的成长。
但柳颂凌没提,她也没问,只开门见山问起卫无谨的事儿。
柳颂凌却摇着头,“我在州府,也常在后院,外面的事情却不是很清楚。”她忙着和那帮女人斗法争宠,如何有时间去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更何况她也没脸出现在卫无谨的跟前。
虽然现在的路是自己选择的,可事实上柳颂凌是无法接受自己这个侍妾的身份,所以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成了她翻身的资本。
能助她摆脱侍妾的低贱身份。
但她又感激谢明珠当初在她最落魄艰难的时候愿意伸出援手,也真心实意劝过自己,所以她记着这一份恩情,不忍心谢明珠满载失望而归,便又忙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我让人问一问掌柜的。”
掌柜的在外奔走,关于卫无谨的消息自然肯定是有的。
说罢,也是十分爽快,立即打发了丫鬟去询问。
“多谢了。”谢明珠没想到她愿意帮忙到这一步,也是真心实意起身朝她道谢。
柳颂凌反而有些不自在,拉起她的手在身旁坐下,这会儿屋子里没了人,她自然也是敞开心扉,“我若是运气好,熬过了这十月,不管男女,这一辈子好歹是有个指望了。”
想是做娘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和了不少,动作轻缓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
而她当然更希望肚子里是个儿子,将来也好名正言顺地继承木雍留下的财产,那她这一辈子的富贵日子也算是有了保障。
但如果是个女儿,她也欢喜,只不过可能没有像是儿子那样顺心罢了。
早前她爹还是节度使,自己这个假郡主的身份没有被揭穿的时候,她从来没觉得这个社会对男女有什么不公允地方。
可当没了郡主这层光辉后,她才深刻地感受到女人在这个世间的艰难,甚至有些不明白娘,应该说是开阳长公主,为什么拿着一手好牌,反而要为一个男人而活?
所以她怕自己的女儿,往后也遭受这个世道对女子的恶意。
她不愿意女儿像是自己一样依附男人而活。可她觉得自己也没有本事将女儿教得出色到不用依附男人而活!
对于自己的认知,柳颂凌还是很清晰的。
谢明珠没有想到她如此信任自己,大概也猜到了她为何来这广茂县,当即也是关心地询问起来:“可有什么反应?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吱一声。”
柳颂凌听到她的话,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明珠姐,你总是这样好。若是别人的话,只怕会笑话我自甘下贱。”拿肚子来搏前程。
谢明珠却是叹了口气:“那日你走后,我仔细想了想,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打渔的不能去做绣娘,绣娘自然也不能质问渔娘为何不靠女红养家。所以不管走什么路,最后都殊途同归,大家都想要活着,区别就是活得舒服与不舒服罢了。”
而她看柳颂凌,虽不能评判她的选择是否正确,但看眼下,柳颂凌肯定是活得顺心顺意的。
如此就很好了。
“你的话,总是叫人能醍醐灌顶,如沐春风,我大概晓得我为何这样喜欢你了。”因为谢明珠的看法和别人总是不一样。
谢明珠听得她这赞赏,也扯出了个笑容来。
然那泛红的眼圈,实在是惹人注目,让柳颂凌也想到了掌柜的话,“我也是今天早上察觉到外面的气氛不对劲,才从掌柜口中得知消息。”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听那意思,那头的主家是想给个教训就好,可是这些海盗,哪里又是能把控得住的?女人和银钱就在眼前,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她并不是要替州府的主家开脱,毕竟当那边产生了用海盗敲打自己的族人时,应该就能想到结果。
柳颂凌其实是后悔,更是自责,“我但凡早问的话,也许还能阻止一二。”说着,想起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掉。
“你别哭,这事儿纵然掌柜知道,他如何又敢告诉你?”掌柜要是能告诉柳颂凌,早就与衙门或是莫叶风沙四家偷偷知会一声了。
自然,也不能怪掌柜,他没道理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拿来赌。
再有,人家也不知道那头是打算怎么敲打莫叶风沙这几家,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动手。
而不知道这场海盗屠杀,早在更早前就已经策划好的,谢明珠还觉得如果要怪,自己还算是罪魁祸首呢!
那会儿州府书院的人来了,就该伏小做低,而非和卫无谨一样,试图为他们出头。
所以想起这起因,谢明珠又如何不自责愧疚,总觉得那么多条活生生的人命,都受自己所牵连。
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能力不足的情况下,还为别人出头而导致的。
却不知她还未搬来广茂县时,人家就已经和海盗达成了协议。
更不知道,过年时候月之羡带回来售卖给老百姓们不少货物,致使现在他们过完年回来开店生意清冷,已经起了杀心。
正准备在这一次月之羡回程路上伏击,顺便将他的货物尽数劫走,权当对他们生意的补偿。
至于谢明珠,更已经给安排了去处。
那州府有位大人,最是喜欢别人家的媳妇,尤其是谢明珠这样绝美的,没准敬献上去,他们还能得些赏赐呢!
但眼下谢明珠不知情,更不知他们夫妻都在旁人的算计之中,此刻已然是危机四伏。
还在愧疚自责而痛苦,一面强忍着,反过来宽慰起柳颂凌,生怕她多想,影响到腹中孩子。
去掌柜那边打听消息的丫鬟很快回来了,只说卫二公子被某位大人请去做客了。
那做客,自然不是大家以为的做客。
但好在,也只是做客,暂时将其软禁罢了,生命应该无任何危险。
当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谢明珠也起身同柳颂凌告辞,“你好生保重自己的身体,这些事儿,与你无关,切莫再多想,回头徒伤了身子。”
柳颂凌有些不舍她就这要走,可也知道外头出了这样的大事,谢明珠怎么可能还有闲工夫陪自己唠家常?
因此也是将留她的话吞了回去,依依不舍一路送到中门。
爹没了,娘是别人的,男人也不属于自己,她此刻有的只有肚子里这个小生命,还有就是谢明珠这个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