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除了她俩,还有一个庄如梦和一个玉州来的老裁缝王撇子带着个小徒儿。
这会儿有人在定做衣裳,老裁缝招呼着,庄如梦则在给几个年轻小妇人介绍螺簪。
他一个十五岁的年轻小后生,说话又好听,那些妇人来铺子里都喜欢叫他去介绍。
簪子本来他也是主力军,自然说得是头头是道,人家有三分喜欢都被他说得动了七分意,生意是做成一笔又一笔。
这会儿见了谢明珠来,心急如焚,但还是耐着性子好言语将人伺候走了,这才急忙跑来。
就是语气有些酸溜溜的,“真生了姑娘?”
谢明珠想着他大哥和苏雨柔生了儿子,可见盼望着生女儿的,不止是阿香婶,还有他们这些叔叔了。
忍不住笑道:“是啊。怎么?你还羡慕?”
庄如梦一屁股往旁边的扶手圈椅上坐下:“唉哟,你不知道,我大嫂那肚子见了的都说是生闺女,我娘高兴得险些将半个家业都供奉给了海神娘娘,可这一早我就听得村里人来说是个小子。”他娘的天估计都塌了。
这就算了,杨捕头路过之时,还来炫耀他弟妹生的是闺女。
这人比人气死个人啊!他大哥是一点不争气。
别人能生闺女,他怎么就不能?
他自顾地说着,还有些焦灼,但见谢明珠无动于衷没反应,又有些懊恼道:“我跟你说这,你也不懂,就属你家姑娘最多。”
“我是不懂,生儿生女,但那都是亲生的,莫要嫌弃哈。”再说,那是他哥嫂生的,又不是他生的,谢明珠也不知道他跟着发什么愁。
但庄如梦就坐在那里叹气,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嘴里神神叨叨地念叨着:“咱们这岭南是不是有个什么说法的?我从今天进店的客人嘴里一打听,不说咱们这本地的,就近来从玉州那边过来的孕妇里,也是十有八九生了儿子。”
这很不对劲啊。
要是他们本地人的缘故就算了,怎么玉州人到了这里,还生儿子?
谢明珠觉得他魔怔了,“那不过是巧合罢了。”这生男生女的,不就从一开始注定了的么?至于从玉州来的那些女人,大部分都生了儿子,这很好理解啊。
外头重男轻女,摸到肚子里是儿子,产妇自然是好生照顾;视女儿如草芥,连带着产妇也不当回事。
这最后保下来的,当然只有怀着男胎的。
不过谢明珠见现在庄如梦这样子,自己说了他未必也听得进去,便趁着现在没什么客人,转过话题问他,“那你这做叔叔的,要送侄儿什么礼物?”
苏雨柔和自己的关系,虽没有萧沫儿这层亲近,但其实也一样,谢明珠都想好了,回头就让银月滩那边帮忙打个银项圈带长命锁,两对银手镯,一对银耳坠。
不加半点白铜的。
反正这边就是这个礼,都是送银不送金。
一般人家再亲近,也是送一对银耳环最好了,自己这手里宽裕,凑个三件套应该够了。
不过想了想,还是找庄如梦拿主意。
谁知道庄如梦一听,立即就反对,“你怎么不把首饰铺子直接分给他俩得了?你少送点,我就送得起一对耳坠子,不然显得我这个做亲叔叔的抠门。”天可怜见的,他往后也要娶媳妇,这好不容易攒了点,全像是谢明珠这样送出去,那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屋?
说起房屋,就一肚子的后悔,但凡当时候狠下心,找谢明珠借点钱买了也好啊。
现在这房价,不知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或是直接买到箐林去还差不多。
谢明珠不知道他脑子转得飞快,现在已经在考虑房子的事儿,只继续答他的话,“那不成,我和阿羡如今出去,人家也是客客气气叫一声掌柜的,那是此处不兴送金,不然我还想打一套金的呢!”
“你好歹给大伙儿留一条活路吧。”庄如梦眉头都拧起来了,还欲说什么,只不过见了客人来,忙挂上标准的笑脸,露出六颗洁白的牙齿,迎了上去。
买房买房,一切热情服务都是为了买房。
这会儿王撇子过来了,手里拿着客人方才留下的尺寸。
谢明珠这里做成衣订制,为此还专门给大家画了个图册,都是先挑图再量尺寸,然后按照图纸复刻出来。
外头现在也有效仿的成衣铺子,但日月衣坊的标签大家仿不了,不管款式还是花样,做来都欠了些意思。
而且一个款式,她这铺子里只做一件,别人若是再穿出一样的,又没那样好看,明眼人一眼,心里就有数,反而让人觉得丢脸。
故而仿款也是越来越少。
加上王撇子的手艺和翁十斤的绣工,如今还没翻过车,所以口碑就更好了。
“今天是第三个订制了,夫人要再不找几个人来,老朽这一双手,是如何也忙不过来的。”就现在这三个,已经排到下个月去了。
谢明珠顾着糖坊,没功夫管这边,全权交给了谢矅和豆娘庄如梦。
但庄如梦只管首饰,没货了他就补,客人喜欢什么,有什么需求,他也及时调整款式。
可衣服事情,他是半点不过问,都给了谢矅。
而豆娘在这里只是暂时帮忙,过一阵子她还要出海去,自不可能插手。
此刻谢明珠听得他的话,也认真考虑起来,“找人倒是简单,只不过哪里有您这样好手艺的?”反正宁缺毋滥。
别到时候滥竽充数,反而坏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品牌。
王撇子也知道好手艺人难找,没有逼她,但要等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哪有那样容易,便给她提议道:“夫人要不往江南一带走,那头丝织业最好,这种手艺人也多。”
都说江南好风光,山水如画似天堂,人家肯来这岭南么?谢明珠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了。
但也没一口回绝,倘若有机会,若是真能找来一两个,也是没准的事儿。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转眼没过多会儿,生意又来了,王撇子没功夫去给人量身段,只喊了他小徒儿去,庄如梦那里也忙。
谢明珠就在柜台这里记账。
眼见着这街上行人密集起来,还有不少孩童,可见是书院都放学了。
她也迫不急待有些想回家,却迟迟不见豆娘和谢矅归来。
却不知这两人这会儿才从寒氏家出门来,而没走多远,就遇到宴哥儿兄妹几个,王机子也牵着小时跟在后头。
可真算是将他们做亲孙子来疼了。
一帮孩子到了这头,看了小妹妹,哪里又移得动步子?尤其是小时,都不肯回家了,实在是这个小妹妹生得太小太可爱了。
软糯糯的一团,她洗手后偷偷摸了一下那脸,滑溜溜的,有些叫她觉得不真实又奇妙。
后来还是沙若觉得他们全挤在孩子身边,也影响产妇休息,给驱赶出去,这才回家去的。
只是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谢明珠也才得以从铺子里脱身离开,和孩子们在半路遇到,索性带着往酒楼里去。
城里的酒肆茶楼这一阵子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十步就是一个茶楼茶摊,一条街上卖吃食的占一半,酒楼就有三分之一,口味再也不是从前那般单调。
南来北往的、酸甜苦辣咸的都能满足。
且有人居然还开起了烧烤铺子,这个时候架在炭火上的新鲜生蚝淋着香料,发出滋滋的声音,冒出的香味引人垂涎三尺。
旁边还烤了比孩子们手掌大的罗氏虾。
以前谢明珠得空的时候,也是隔三差五给孩子们开荤,但后来忙了,煮饭都很少,大部分时候还是沙若来帮忙的。
因此走到这烧烤摊前,几个孩子就有点迈不开腿了。
尤其是那旁边还烤了鸡,只看一眼就知是皮酥肉嫩,新鲜蜂蜜刷上去,那味道让王机子不住地吸着鼻子,也不动了。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很显然大酒楼里的美味佳肴,如今也抵不过眼前的人间烟火。
谢明珠见此,那只能领着他们在这里找位置坐下,然后示意各自去点菜。
茶饮烧烤摊是免费赠送的,但味道单一,余下的果汁酒水,便要花钱。
也是巧了,这免费的茶饮是紫苏饮,都是孩子不爱老头不喜的。
于是果汁酒水又点了,不多会儿跑堂的就送了七八个竹筒来。
王机子的酒倒是一眼就认出,几个孩子则围着竹筒挑挑看看的。
“也不知爹和三师伯回来了没?要是回了家,发现没煮饭,会不会上街来找我们?”宴哥儿到底是大些,心里惦记着家里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