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风就是雨,也不嫌热,歇了个午休,起来撑着伞遮阳,拿了个篮子就上街去,直奔药铺子。
别处也没去,专去了陈老太太介绍的那家,一品汤医馆。
没去之前,谢明珠听莫嫂和陈老太太说,一直都以为是一品堂医馆。
结果去鹿角街一看,居然是一品汤,她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这一品堂名声太显,叫人仿照,开了个盗版的一品汤。
结果把鹿角街这边都逛完了,才发现就这么一家。
又在左右打听,原来是医馆大夫本身就是姓汤,这才放心进去。
门脸虽小,但进去倒是十分宽敞,花木茂盛,倒是有效将医馆里一贯弥漫的汤药味遮掩了不少,叫人心旷神怡的。
谢明珠都想回去效仿,在家里多添些绿化。
她刚进门,就有小童引来,“夫人您这边请。”
谢明珠心头疑惑,他怎都不问自己来抓药还是看病的?不过话还没问出口,转过中间的屏风,便见这里都坐了许多女病人,而长桌那里,便有个圆脸年轻女子,正将人请进去把脉问诊。
方反应过来,他们家有女大夫,故而那小药童以为自己是来看病的,直接就将自己分到这里来。
而排到的女病人进去,又是一层帘子挡住,倒也是起到些保护病人隐私的效果。
这叫谢明珠好奇心起,索性也留下来,顺便问一问,是否有那种不伤身体的避孕汤药。
也是这会儿,女病人们窃窃私语,小声交流,谢明珠也听出来了,这果然是杏林世家,而且这汤老大夫还打破了那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连带着女儿也教,故而才有了如今的汤小大夫。
至于汤大大夫,是汤小大夫的哥哥,听说十分擅长外伤和骨科诊治。
他兄妹俩的名字也有趣,还有段说法。
以前汤老大夫的妻子怀孕,他诊出是女儿,早早就给取了名字,叫汤贞贞,名字来由也简单,就是女贞子。
结果生了个儿子出来,但名字都取了,早早还对着妻子的孕肚贞贞长,贞贞短,早就习惯,索性也就这样了。
后来汤夫人再度怀孕,汤老大夫继续诊脉,这次保管是儿子,就叫汤保保。
然后又错了,这次是女儿。
然即便是他两次都诊错了,大家也都晓得,但还是愿意找他来诊脉断男女。
因为只要他诊出是男的,那保管是闺女,要是诊出是姑娘,那必然是小子。
也是如此,谢明珠刚才来时,见不少大腹便便的妇人被领到另外一头去。现在想来,约莫就是去找汤老大夫摸脉诊断男女的。
她侧耳听着客人们说这一品汤的事情,倒也不觉得无聊,没过多久就排到了她。
终于也看到了这位胆大心细,敢在这种环境下给人做清宫手术的汤保保。
汤保保现在是城里独一份的千金科女大夫,所以每日病人都人满为患,忙起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如今这眉眼间也满是疲惫之色。
但还是没懈怠半分,所谓望闻问切,病人先进来她便打量气色,出乎意料就看到谢明珠这张绝美面容,只愣了一下就猜出谢明珠的身份。
随即切脉,“谢夫人身体很好,无任何大碍。”
谢明珠也不意外人家能精确地叫自己谢夫人,“我想问问,是否有免伤身体的避子汤药?”
汤保保这是第一次见到谢明珠,但月之羡却是在街上远远看到好几眼,他们虽是姓汤,但她娘可是蓝月人,还姓月,真算起来,得叫月之羡太叔公。
听到谢明珠的述求后,第一反应是她不愿意给太叔公生孩子?不过旋即想到她本来就带着五个孩子,小的那个听说才三岁,故而作为一个女人,她也能理解的。
但还是摇头,“是药三分毒,就没有不伤身体之说,谢夫人慎重。”
谢明珠虽早就猜到了结果,毕竟就自己那个时代的这种药,也不能多吃。
不过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些失望来。
汤保保见此,想了想,又道:“谢夫人若是暂时无怀孕打算,夫妻同房时,可用羊小肠取其内层肠衣,不过也不能百分百保证。”
用这羊肠来避孕,谢明珠是知道的,以前刷视频的时候还看到有博主制作。
虽说优点有,毕竟材料容易获得,尤其是现在纵月人可是在城里开了羊肉铺子,新鲜的羊每日都要杀好几头。
而且这东西还能重复用。可问题是那味道太大了,本来就有极大的破裂风险,卫生也得不到保证,还容易感染寄生虫。
那还不如不用,多膈应人。
见后头还排着不少真正需要看病的女病人,谢明珠便起身道谢告辞。
然后到外头,叫药童给称了些杏仁、白芷,又要了些蜂蜡。
正出了一品汤大门,就见斜对面玉祥堂大门打开,一男一女携手从中走出来,且满脸甜蜜恩爱的幸福模样,要不是男的太丑,个头也不高,必然是叫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男女了。
男的谢明珠当然认识,因为一看到那张脸,她就想起小时揣在口袋里的癞疙宝。女的她也有些记忆,毕竟她哥哥曾经险些成了自己的妹夫。
她只是随意抬眼撇过去一眼,不想竟然就和对方眼神撞了个正着。
随后想起木雍的话,连忙避开目光,转身离开。
谁知道那花怜芳已然看到了她,不知是在木雍身边说了什么,谢明珠走出不到十米,就有木雍的小厮追来,“谢夫人,我家老爷请您到回天楼一聚。”
谢明珠原本想拒绝的,可随即想到,木雍怎么可能主动见她?多半是那花怜芳有话与自己说罢了。
故而也就点了点头,随着这木雍家的小厮一同进了回天楼。
一路上了二楼,直接进了雅间的门。
果然,里头只有花怜芳垂泪坐在那里发呆,并不见木雍的身影。
见了她进来,花怜芳起身福了一礼。
还别说难怪如今她成了这广茂县甚至是岭南有名的名伶,除了她天生那一副好嗓子之外,她这体态也是别有韵味。
方才盈盈这一礼,谢明珠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心动几分。
只不过见对方行礼后,就站在那里,一脸的局促不安,谢明珠便抬手示意,“坐吧。”一时,弄得好像是她约对方来一样。
花怜芳乖顺地坐了下来,眼底还是有些慌张,更不敢看谢明珠,垂着头干喝茶。
总这么坐着也不是一回事儿,于是谢明珠主动开口道:“我家好几个孩子都十分喜欢你,我看楼下就有人卖团扇的,我喊小二的送几个来,你帮我提几个字可好?”
“好。”花怜芳几乎没有犹豫,就立即脱口答应。
谢明珠得了话,开门朝外面木雍家的小厮吩咐,倒没有专门喊什么小二,毕竟有现成的跑腿。
还给他拿了银钱。
小厮犹豫了一下,不过目光越过谢明珠,见到雅间里的花怜芳点了头,方匆匆去了。
不多会儿拿着几个留白叫多的扇子来,团扇折扇都有,又有笔墨伺候,墨还是上等的松香墨。
谢明珠估摸着,是那木雍晓得了,专门叫人安排来的吧。
这几个扇面题完了,谢明珠一阵夸赞,雅间里的气氛似乎没了早前的紧张,花怜芳也没那么局促了,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金锁来,上头还有‘平安长乐’四个字,“这个,还请谢夫人帮我带给沫儿的孩子,望她不要嫌弃。”
嫌弃怎么讲?流放犯也没比死囚犯高贵多少,虽说现在都是恢复了庶民之身,不过一样都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
谢明珠笑着接过,“沫儿看了,必然十分高兴的。”
得了谢明珠这话,花怜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但也想到了如今自己在城里,因跟了木雍后,名声越来越差,想来也唱不了多久。
秦掌柜那里也在培养新人接替自己,所以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从台上退下来,从此和木雍在一起。
木雍对自己好能维持多久,她不知道,也晓得木雍的后院里,千娇百媚,自己不算什么。
更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假郡主柳颂凌。
但都不重要了,她本就是死里偷生的,能活一天算一天。
谢明珠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怎好端端的,忽然又眉头紧锁起来,连忙劝道:“你好好的,远的也不必去想,过好当下就是。”
是啊,想那许多作甚?反正眼下木雍是真心对自己,自己是能感受得到的。
至于以后,再说吧。
“嗯。”她乖巧地点了点头,“那你们也多保重,我就先走了。”其实心中有那千言万语,又是他乡遇故知,可是自己这身份,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