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半响,才缓缓开口:“再等个把月就好了。”只是有些愧疚对不起谢明珠,从她怀中抬起头,满是歉意:“对不起媳妇,自打进了城里来,咱们日子虽是便好了,再也不担心吃穿问题,可日日都是我将你留在家里,要你照看家小。”
这话,反而说得谢明珠有些不好意思,这一窝娃,本来就全是自己带来的。
“瞎说什么胡话,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很好。年轻人嘛,现在不闯荡,难不成真要等花甲之年么?何况你辛苦这一两年,咱们下半辈子都不愁吃喝,指不定这攒下的家业,能够几代子孙享福呢 !”
这话谢明珠是没有说过,月之羡的商栈不但是广茂县第一家,更是岭南第一份。
从前岭南各县城以及州府的商人们,货物如果不是自己在外找镖师押送,就是自己各带各的货。
就像是月之羡此前一样,自己要卖什么,自己去进货。
现在不用了,他们只用提供一批进货单,商栈就会给他们解决好,到时间来商栈提货就行。
不过说起来,这商栈能开,一来是借了李天凤母女的光,没有她们母女俩在上头看着,未必能开得起来。
即便是开起来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敢放心将货单交给商栈。
二来,又有卫无忌这个行走江湖的人,还是卫家二公子,所以不管是这绿林也好,官场世家也罢,多少是看他几分面子的。
有了他们这两重保证,上头的官员也好,下面的小鬼也罢了,都不会来找商栈的麻烦了。
何况还有自己糖坊源源不断,元宝岛上的盐也能日进斗金。
所以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应该是能保证了的。
月之羡听得她这话,嘴角忍不住扬起来,“对,就辛苦这一两年,快活一辈子,这样一想,倒也是值得了。”只不过手也不老实起来,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媳妇,快天亮……”
谢明珠原本想着,既然都快天亮了,他又是特意一起来送宴哥儿去书院的,既然如此就该好好休息。
可是这种事情,本来也是情不自禁的。
何况都是干柴烈火。
以至于第二天谢明珠坐着马车到鹿鸣山下,也没什么精神上山去了,月之羡自然知道她为何没精神,于是老早就找了借口,“你最近忙,好不容易出一次城,去瞧一瞧你书斋那边也成,这头我带着他们去就行,要是回头我没得空,有知秋她们姐妹一起带着小晴她们下山来,你不用担心。”
宋知秋姐妹还未成婚,不经人事,如何知晓谢明珠为何今日疲惫不堪?只当她是月信来了,故而也极力赞成,几番劝说。
如此,谢明珠也就作罢,叮嘱了宴哥儿好几遍,“你好生读书,莫要惹事,只不过旁人若是欺辱你,也不用忍让,万事有爹娘在,不必担心什么。”
宴哥儿笑着点头,其实这话谢明珠来的路上,已经说了好几遍,但他并不觉得厌烦,反而是越听越感动。
被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知道了,娘,您放心,孩儿好生读书,不欺负人,也不会让人欺辱了。您和妹妹们在家里,万事保重,地里就少去,家里的活计有大家呢!”
“好儿子。”谢明珠十分满意这个便宜儿子,懂事得让人忍不住偏爱他几分。只不过终究没怎么分开过,上次虽然他也去卫家住了好些天,但白日里有时候也回来。
所以谢明珠想到可能一两个月见不着了,山上也不像是在卫家那般有人照顾衣食,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看得宴哥儿心中难受,也不由得鼻子发酸,“娘 ,您放心,儿子很快就回来了。”然后一咬牙,转身朝着已经修好的山门去了。
他没忘记怀胎十月艰难生下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对于谢明珠这个养母,也是万般的不舍。
哪怕事实上,他们其实像是母子一般相处,不过两年的光景都没有。
可是又不容否认,他们能活下来,全然是因为她。
更何况这将近两年来她为他们兄妹几个付出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所以他真的不忍这个总是笑呵呵的娘掉眼泪。
月之羡在一旁看得着急,既要忙着安慰谢明珠,又要忙着去追宴哥儿。
最后是谢明珠催他走的。
她擦了眼泪,“你去吧,我没得事,何况孩子大了,总是要和做娘的分开。”这种事情,以后还不知要经历多少吃呢 !
尤其是看着几个担忧围在自己身边的女儿,想到她们以后嫁人,心里就更难受。
所以孩子们随着月之羡上了山去,她也没打算去书斋那边,但是这人来人往的,马车这帘子就算是放下来了,又能瞧得清楚她在这里暗自伤神。
索性还是过去那边,去画室里看吴道远的画如何了。
那里人烟少。
却意外见他这里多个年轻姑娘,只不过人廋得麻杆一样,相貌虽瞧着寡淡,却满身的书卷气息。
所以即便一身粗布衣裳,但也是个难得一见的气质美人。
这不像是吴道远的妹妹吴道仙,哪怕谢明珠根本就没有见过吴道仙,但听吴道远说过他妹妹,从前就一直干农活,到了枕月埔安顿下来后,也一直在田地里忙。
既不可能有时间来,常年干农活的人,手也不是这样。
尤其是谢明珠来时,门窗都是敞开着的,她能一眼就看到树屋里垂头给吴道远研磨的姑娘,那体态也好,动作也罢,举手投足间全是优雅。
谢明珠的忽然到来,两人被惊到了。
正在给人物画五官的吴道远更是手一顿,准备画的眉毛也变得歪歪扭扭。
一幅画就这一夜毁掉了。
“夫人!”他慌张地看着谢明珠,下意识地走那姑娘身前,将她给挡住。
一直以来,为了方便,月之羡都是让庄晓梦来给自己送的书稿。
而庄晓梦除此之外,还替谢明珠看着这工地上,虽然祝来喜拍着胸脯保证过质量,但到底还是得有个自己的人。
所以庄晓梦更喜欢待在工地上,这林子里很少来,几乎都是送了书稿就走。
有时候连这树屋都没上来,压根就不可能知道吴道远在这里藏了一个人。
还是一个年轻女人。
谢明珠虽料定那女子不是吴道仙,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喊了他一声,“你先下来吧。”
随后顺着树杆上的旋转木梯下了树。
那女子见吴道远要跟着追出去,紧张地抓紧了吴道远的袖子,满脸楚楚,心中懊恼后悔,“对不起。”她就应该藏起来的。
“你别这么说。”吴道远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满脸不忍,反而安慰起她来:“没事的,我们夫人是个讲理的人,我会好好跟她说。”反正,玉玉也没有将书稿泄露出去。
第170章
话说吴道远宽慰过人后,就急忙撩起袍裾下楼来,只是虽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此刻张口却不知从何道来。
最后还是谢明珠问他,“那是你亲戚?”
吴道远怔了一下,没想到谢明珠会这样问,下意识是想点头应下的,但转而又想一个谎得无数个谎来圆。
所以再三思虑后,终于是摇头坦言,“不是,不过是前几日下雨那会儿,我是林子里发现的,见她可怜,无处可去,便斗胆暂时收留她再此处。”
说罢,又怕谢明珠担心书稿被泄露的问题,于是连忙说:“夫人您放心,她整日都在我的眼皮子下,连这林子都没出过,今日也是第一次到画室里来。”
而且除了他,就算是妹妹也不知这里多个人。
应该不会给玉玉的名声造成什么困扰。
谢明珠听得他这番话,虽说吴道远都敢拿人品来做保了,可是这广茂县对于人口还是严查的,这个姑娘便是无依无靠,那也总要有个来处说法。
“她家里人呢?”谢明珠问。
吴道远抿着嘴,似有些难为情,“这,我也不好意思问,只不过碰见她那日,见她身上全是伤。”也就是此处还没有花楼,不然的话,他几乎是要以为玉玉是那种地方逃出来的。
尤其是她识文断字,写得一手好字不说,有时候自己作画不顺,读书也罢,遇着了难题,与她一论,胜读几本书。
这样的才女,不能是寻常人家的。
但却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可见此前所待的地方,也是个吃人的地方。
如此,他才将这玉玉姑娘给留下来的。
谢明珠见这吴道远也问不出个什么,但人肯定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