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杨德发果然也没回来,自叫人带信来说,要出一趟远门,叫她们几个晚上关好门窗。
谢明珠猜想,多半是和今天的拐卖人口案有关,给其他府衙送帖子去了。
一夜安然过去,然这拐卖人口风波未平,第二天一早,银月滩果然有人来接谢明珠,自是与她说起,昨晚草市的许多人,都不敢安心休息,就怕哪里再蹦出个人贩子小偷什么的。
谢明珠却是最关心海货卖了没?
问起一同来接自己的庄如梦,“庄小三,昨晚干货可都顺利出了?”
庄如梦因早前叫过谢明珠丑八怪,所以哪怕后来谢明珠因苏雨柔的关系,常去他家里,他还是不敢面对谢明珠。
更不要说是和她说过话了。
今儿要不是他娘没空,他也不会来的。
此刻听谢明珠问起,仍旧是有些紧张,“卖了。”
听到卖了,谢明珠心里欢喜,自没去多留意着庄如梦紧张个什么,“价格怎样?”
“比从前好。”他埋着头,脚步放慢了许多,心里只想着干嘛要问自己,问隔壁的阿山哥不好么?
谢明珠记得,这庄如梦不是个话少的主儿,今儿却是问一句回一句,如此惜字如金。
心里不由得想,莫不是昨天看大夫不顺利?果然是有问题,不治之症?想到此,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走在前面的阿山。
阿山嗓门大,人黝黑黝黑的,“咱这一次的海货都是新鲜的,又是自己送来,所以比以往商人们下去收,一斤多给二十来个铜板。”
才二十来个?
以当朝银子和铜钱的兑换比例,一两银子五百个铜钱,而一口大铁锅就要五百个铜钱。可那么好的干海货,竟然只比商人们去村里收多给二十来个?
她发财的希望一下破灭了,这会儿真真感受到了谷贱伤农具象化。
阿山看她激昂的情绪一下低落,立刻就猜到了想是因为价钱的问题,当即笑道:“这还算是好的,这些海货虽咱熬跟守夜地收拾,但到底是白来的,却还比以往我们冒着风雨去海上打捞回来的要值钱,已算是海神娘娘的恩赐了。”
所以还要感恩?谢明珠的内心表示拒绝。
现在她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家的海货,最多也就能卖个五六两顶天了。
大铁锅是一定要买的,这一两银子就没了,另外还要买粮食。
如此一来,什么布鞋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算了算了,她劝着自己,阿山说的对,这些海货都是白捡的,还比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上海捕的鱼获卖得贵。
自己该知足,于是扯了个笑脸出来,“阿山大哥你说的对,咱要感恩海神娘娘。”
这话十分对阿山的胃口,银月滩土生土长,在还海神庙旁边光着屁股长大的汉子,最敬重的神灵就是海神娘娘。
当即笑起来,“是啊,回头得好好祭拜海神娘娘,都是她老人家保佑的,没准今年还给咱们第二回 赏赐呢!”
庄如梦听到这话,连出言反驳,“阿山哥可算了吧,这种愿不许也罢,谁知下次会不会引发雷击山火,烧的又是哪里?要是万一……”
当然,他这话没能说完。
因为阿山已经掉转头,直接跳过去,一拳头敲在他头上,“你个死小子,肠子和脑子虽然长一样,可你也不能让脑子和肠子都装一样的玩意儿吧。”
又呸了几声,说庄如梦都是放屁。
谢明珠见此,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月之羡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和沙老头拌嘴的。
庄如梦被打又被骂,可是因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口不择言,也不敢吱一声,只得委屈巴巴地捂着被打的地方,跟在阿山身后。
谢明珠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庄家小三就是嘴贱人又菜。
说着闲话,很快也是到了草市大榕树下,只见沙老头已在这里。
看到谢明珠来了,连忙朝她招手问,“昨儿没吓着吧?”
“没呢!”谢明珠见大家的车和骡子都在这里,却不见人,心说莫不是都拿了钱去置办货物?
沙老头家她气色不错,果然和老婆子说的一样,没什么事儿。
也放心了许多,一面拿出钱袋子,从中拨了几个碎银子出来,“这是你家的,你快去瞧,都要置办什么,咱若是今天收拾好,下午就启程。”
他都计划好了,若是大家下午能顺利启程,明天傍晚的时候,就快到鱼尾峡了。
到了那边,一路平坦,就算是抹黑走夜路,也不用担心。
反正晚上能赶回银月滩就行。
不过连想到谢明珠昨天才遇到人贩子的事儿,这会儿哪怕她都戴上了面纱,还是不放心,指着无事的庄如梦,“庄小三,你跟着明珠去,眼睛放清明些。”
谢明珠想拒绝,今天她已经做好了防范,何况昨天才有人贩子被抓了,自己还当众捅了那人贩子一刀,今天谁还敢往自己跟前凑?
但还没张口,那沙老头似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抢先一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庄小三左右也没什么事儿,他跟着你,我们放心些,你是和我一同出来的,阿羡把你托付给我,你就不要让我担心。”
话已到这一步,谢明珠也只好作罢,“麻烦沙伯了。”
“去吧。”沙老头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去置办货物。
庄小三见谢明珠走了,也只能跟着走,虽然有些不服气,怎么都不问问他乐不乐意的?就给他安排好了?
可心里是这样不服气的想,脚步倒是诚实得很,谢明珠走,他就走,谢明珠在哪个摊位前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连谢明珠都忍不住侧目打量他两眼,“你这也太实诚了些,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一会儿来和我汇合,咱俩一起回去便是,我不说,大家也不知道。”
庄如梦有点动心,可是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而且要是叫他爹娘撞见就他一个人,回头指不定还要挨一顿打。
于是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我跟着你,可以给你拿东西。”
那语气何等坚定,态度又万分诚恳,谢明珠反而不好再拒绝了,“那也行吧。”
这会儿是早上,草市比较清冷,那些买水果蔬菜的下午才来,所以许多摊位都空闲着。
如此一来,也不用一条条小道找了,隔着这些空闲的摊位,便能一眼看到前面都摆了什么摊。
很快她也是到了那铁匠铺的摊位前,自是问起了铁锅。
果然和昨天还是一个价,但一想到这才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就要送出去,万分不舍。
庄如梦觉得女人真墨迹,想买什么就买,干嘛磨磨蹭蹭的?难道多站会儿,人家还能白送你不是?
偏偏他娘以后还要让他找女人做媳妇!哼!他才不要,多个女人回来,和自己挤一张床就算了,还要分自己好吃的零嘴。
反正他才不要什么媳妇!
而谢明珠踌躇再三,最终还是掏出一两银子来,买了一口大铁锅。
那铁匠铺的学徒拿了一把稻谷杆来,在手里分了两戳,也就那么轻松一搓,一股孩童手腕粗细的绳子就出来了。
但见他又在大铁锅上横竖几个来回交错绑扎好,最后从两只耳朵里穿出来,就招呼着庄小三,“后生过来。”
庄如梦方走过去,对方就拉开他的手臂,就好似背双肩包一般,将铁锅给他背上了。
只是谢明珠瞧着,这直径将近半米的大铁锅罩在他后背上,有些像是个乌龟壳,庄如梦要是蹲下身来的话,那铁锅能将他整个身躯藏在里面,最多也就是头和四肢露出来。
不过人家好心帮自己背,当然不能笑的。“我看挺重的,要不你先帮我背回去?再来找我?”
庄如梦听到这话不高兴了,“你看不起谁?才区区二十斤而已。”
也是,这铁锅锅底厚度最多五毫米左右,边上也就三毫米,的确重不到哪里去。
索性也就不管,领着他去那些卖粮食的摊位。
本来她的计划是,买些去年的陈粮就好了,这样价格肯定很低。
可是她想多了,此处稻种一年二三季,大家插了秧就不管,任由稻谷自生自灭,反正一年能种好几次。
收上来的粮食,也能勉强敷嘴。
所以哪里有陈粮一说?
因此这价格自然是不便宜。
谢明珠最后也就没买稻谷,而是黄豆黍米什么的,买了不少。